李老人听,心里熨帖点,火气也下来点,他晓得现在日子好过,人应该知足,可孙子这事到底是道高高坎,他心里就是过不去,所以还是忍不住说着:“不是回事,们当年,和惊浊现在,不是回事。”
李惊浊感觉到祖父态度已经比方才要松动,于是又说:“其实也是回事。五六十年前没有人想到,今天已经没有人在意个人是不是地主出身,现在可能也没有人想到,以后会有天,再没有人在意个人选择跟谁过日子。五六十年前奶奶要说服家里人,去跟个地主儿子结婚,今天也要说服家里人……跟个男人在起。”李惊浊口气说完,看向李老人,眼睛里全是恳求,“……将心比心,爷爷,地主儿子是人,现在站在外面大太阳底下那个,也是人。”
李老人本来听见“跟个男人在起”这种直白话,耳朵又要受不,可再听见后面那句话,下子便记起自己当年受过苦来。他最念着过去事,念起来情绪就上头,方才恨极孙子不肯传宗接代,是因为过去苦,现在突然又理解点孙子,也是因为过去苦。他隔着窗缝瞧眼站在外面背影,这个柳作家,他也是聊过,是个聊得来人,长得也漂亮,如果就因为柳作家生来就是个男,惊浊就不肯要柳作家,那惊浊跟那些因为他是地主儿子就不肯嫁给他姑娘有什区别?惊浊可是不能做陈世美哇。李老人感怀阵,甚至
不肯做白眼狼中华儿女。
不准备在家里继续过下去或者不怕把长辈气得突发心梗孤胆英雄才敢讲“你们生时也没给过选择”或者“是你们把生得喜欢男人”。
李惊浊还要继续过,也不打算把祖父气病,所以只能说:“其实,之所以有,也是因为们家有个人没有走那条好走路。”他抬起头来,看向李老太太,“奶奶没有走。”
被吓着李老太太眼睛还湿润着,怔怔地站着,不晓得李惊浊在讲什。
“什没有走?哪个没有走?”李老人抖着眉毛胡子,气李惊浊执迷不悟与胡言乱语。
李惊浊说:“小时候过年,不止次听见爷爷讲,当年谈婚论嫁时,所有人都不要奶奶嫁进李家来,说是嫁给地主儿子,要世受人指点,再没有太平日子过。在那个年代,这是条最难走路,照理来讲,奶奶也不该选这条路。”
“你——!”李老人气得脸上皱褶都抖起来,“这不是回事,这怎是回事?”
李父也皱眉说:“你这是讲什话?”
“当年李家家徒四壁,不问人借床被子都结不成婚,现在几十年过去,想问句——”李惊浊说,“奶奶后悔选这条路?”
李老太太是不愿当人面哭,她叹口很重很长气,像是把胸口沉积多年情绪都给排尽,也把那险些要出口哽咽给排尽,才说:“看着你们都长大,长得又好……现在日子又那好过……最不知足人也讲不出后悔两个字。而且你爷爷当年是个俊秀后生哩,人又聪敏,打手好算盘,只是出身不好。出身又变不得,改不得,那们就勤快点,做变得、改得事,往后,点点,家里不也就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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