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把你带走,则你能开阔眼界,专心读书,二则,等时过境迁,回首往事,你便知道没什是放不下。若你到这个年纪,就是想放在心上也没那个力气。天高云阔,何必把自己拘在方寸宅院呢”
可他毕竟还没到戴圣言那个年纪。
十二岁年岁,正是最血气方刚时候。他虽然比常人沉稳些,却也逃不脱心里计较。温良恭俭让,是他卯足心劲做出来精致皮囊。那积少成多怨气,不能宣诸于口,也不能形诸于色,便统统堆在心底,只待有日长成强大妖魔。
忍时之气,确能为英雄豪杰,可若他谢惊澜甘愿做这心胸狭窄小人呢?
“先生待惊澜很好,惊澜不愿意骗先生。”谢惊澜垂下眼眸,说道,“惊澜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先生不喜欢这样惊澜,不带上也罢。”
戴圣言翘起胡子尖儿微不可见地颤颤,道:“惭愧惭愧,遗弃世俗却为世俗所知,算不上归隐,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罢。”说罢,撩起眼皮瞧瞧规规矩矩坐在身侧小徒弟,清声嗓子,道,“惊澜,今日为师不传经,只论道。”
谢惊澜肃然,道:“先生请讲。”
“敢问何为圣人之言?”
这问就把谢惊澜难住。
这问题简直大得没边儿,圣人之言,四书五经,加起来得多少字?难道要他全部背遍吗?
戴圣言没真抛下他这个关门小徒弟,他刚收到仆人传信就扔下刚刚会面老友,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路上急得他胡须都捏断好几根。
“你这孩子。”戴圣言看着脸倔相谢惊澜,幽幽地说道,“老夫还以为你是个识时务‘俊杰’,万不会与你那爹硬碰硬。罢,毕竟只有十二岁年纪,逃不过少年心性。”
谢惊澜淡淡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戴圣言长叹声,沉吟会儿,道:“惊澜,你可愿背井离乡,跟着这个老头子风餐露宿,四海为家?”
谢惊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老人。
戴圣言无奈地摇头,道:“你这小孩,当真难办。你若是如此,老夫还真得带着你。没
谢惊澜想会儿,试探着说道:“人伦纲常?”
“哦?为何村夫乡妇呕哑野语不是圣言?饿要吃饭,冷要加衣,难道不是人伦纲常?”
谢惊澜道:“这些道理人尽皆知,圣人言人所不能言。”
“大道理谁都会说,世上本无圣人之言。”戴圣言和颜悦色地说道,“然则,圣人能为人所不能为,能忍人所不能忍,能容人所不能容啊,惊澜。”
戴圣言说得意味深长,眼皮耷拉双眼瞬不瞬地瞧着他这个心思深沉小徒弟。谢惊澜垂下眼,望着桌沿繁复纹路。
他早就知道,戴圣言性子散漫,向来是住个地方厌烦个地方,绝不可能甘愿留在金陵安度晚年。他原以为戴圣言不过是有些惜才之心,才愿意在逗留金陵日子里指点他二,顺便给他个“戴圣言关门弟子”美名,让他日子稍微好过点。
没想到……戴圣言竟然愿意带着他。
“先生不弃,弟子愿效子路颜回,为先生鞍马!”
“哈哈哈,老头子没钱没权,你不介意吃苦头就行。”
“闲云野鹤,隐于山野,这些俗物怎能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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