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都认不出他,东厂番子从他边上过,头都没有转下。他去金陵帮持厌清账,然后四处游山玩水,持厌说枫桥驿铃,寒山晚钟,吴江小唱,他统统走遍、听遍。沧浪亭边,他焚持厌遗书,将飞灰撒入淙淙流水。从此山川百景,天地万象,持厌都不会错过。
七月半那天,他在栖霞寺后为自己挖个坟,用身上最后点银子买副薄棺。他躺进棺材,自己合上棺材盖,安安静静地等死。棺材里很黑,他开始胡思乱想,后来爬出来上几次茅房,有次吓到个打后山过
若无诸位弟兄,亦无沈玦!”沈玦翻身上马,望着皇宫方向,“待重归京城之日,便是魏德殒命之时!”
凄凄风雨中,缇骑们犹如道汹涌暗潮,奔入重重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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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灰蒙蒙地蓝,东方泛点鱼肚白。胭脂胡同里片寂静,远不似夜里莺千燕万、华灯满巷。云仙楼柴房,夏侯潋从干草铺成床上爬起来,眯瞪着眼走出去,在水井边打水刷牙漱口洗脸,收拾停当,穿过角门,去厨房烧水。路上碰见其他小厮,互相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他把水桶桶桶地拎到后院西厢房,摆在门口。厢房门口挂个木牌,上面墨笔淋漓书三个大字——“温柔乡”,里头静悄悄没声儿,想是还在睡觉。
夏侯潋把水提进耳房,倒进枣木浴桶。四下乱七八糟,地上有只凤仙花绣鞋,香几底下还有件银红衫子,窝窝皱皱,像团抹布。脸盆翻倒在地,瓷方樽也倒,里头水流干,晚香玉被踩脚,花瓣儿凄凄惨惨地碎在地上。看得出这儿昨晚经过番“大战”。
夏侯潋假装没看见,把水都倒上,再撒上厚厚玫瑰花瓣,定要完全盖住水面才行。
这是云仙楼头牌阿雏规矩,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洗次花瓣澡。夏侯潋四个月前到云仙楼,足足给阿雏拎四个月洗澡水。他把空木桶在门口摆好,去厨房拿个烧饼、五个白面馒头和壶水,坐在游廊上慢慢吃起来。他活儿不多,不用着急。
昨晚下大雨,地上还很湿,砖头缝里都是水。地坛里头花啊草焉吧唧,阿雏最心爱两盆君子兰已经死,白嫩嫩花瓣零落地。他昨晚忘记把花收进屋子,会儿阿雏见又得闹。隔壁院子闹哄哄地吵起来,那是个相公堂子,里头住都是男伎,有个相公脾气不大好,时常有小厮被他打个半死,跑来跟夏侯潋诉苦。
时间过得飞快,他离开伽蓝已有三年光景。那天在伽蓝,他以为他会失血过多而死,但他好端端地醒来,,他闷着头想半天,最终去栖霞山找秋山。秋山是栖霞寺住持,他让夏侯潋在寺里当带发修行僧,帮他削骨剔肉,改头换面。他裹着满头绷带在寺里面扫五个月地,每回寺里香客见他,都会带着怜悯表情给他点银子,他们大概以为夏侯潋毁容。
拆绷带那天,他在黄铜镜里看见他新脸,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扔人堆里就找不见。但还挺耐看,眼睛和鼻子都没有动刀,照旧是深邃眼,高挺鼻梁,他很满意。不过眼睛上方那道疤是没法除,他用脂粉盖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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