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阿雏这样疯女人,夏侯潋是辈子也捉摸不明白。譬如说刚才问题,夏侯潋说她没老她又不信,说她老她又生气。夏侯潋只好假装没听见,自个儿喝酒。在云仙楼待日子很惬意,除帮阿雏买猪蹄,夏侯潋不大出门。
可他还是得想法子找回横波。他猜横波在沈玦那,沈玦是东厂督主,东厂得他东西,势必得交给沈玦。
他有时候在街面上,能远远看见沈玦马车辚辚驶过。缀流苏车围子,镂花车辕,四匹青骢大马拉车,后面跟着两队东厂番子,真是山海般阵仗。在褚楼等猪蹄时候,也碰到过沈玦两回。每次他都
去樵夫,他连声道歉,又躺回去,迷迷糊糊就睡着。醒来时候,天已大亮,他没死。他踩着遍地火红枫叶,回栖霞寺。
秋山坐在廊下喝茶,见到他迷茫不知所措模样,道:“天不亡你,好生活下去吧。”
“可是个罪人。”
“念惺悟,念为善,阐提尚可渡永劫而成佛,况乎汝哉?”
夏侯潋拜别秋山,开始四处漂泊。他居无定所,走到哪里算哪里。但麻烦是,他没有户籍也没有户帖,是个流民。官府抓流民抓得很严,旦被抓到,要登上弃民簿,关进大牢,要遣送边关去戍边。他躲躲藏藏,还得想法子做工赚银子养活自己,着实辛苦得很。
到台州时候,碰上倭寇围城,军营招募兵马,不问籍贯。他实在穷困,应召入伍,在营里待个秋天。然而在次巷战中,个倭寇打飞横波,将那倭寇宰之后,却怎也找不到横波。后来在拍卖集市上瞧见,他没有钱赎回横波,眼睁睁地看着东厂人把横波带走。
他只好进京。在东厂眼皮子底下,生活尤其不易。京里查流民查得十分严格,每过几天各处破庙、土地祠、义庄这些流民常抱团地方就要被清查次。东厂戒备森严,铁桶似,根本无从入手。去年十二月,他在京郊林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肚子又空空如也。他没死在仇家手里,没死在伽蓝杀场上,却要饿死冻死在京郊树林,等到阴间,他恐怕会被他娘笑死。
赶巧阿雏去尼姑庵上香回来,把他捡回胭脂胡同。阿雏跟老鸨说他是来投奔她表弟,将他留在云仙楼。他有落脚地方,总算解决吃穿住宿问题。阿雏是个美丽女人,远山眉,雾蒙蒙眼睛,乜斜着眼睛看人时候,有种妖精样勾魂美。不过她下巴瘦削些,嘴唇生薄,让她显得有些凶。可有些男人就喜欢这样看起来凶巴巴女人,看她婉转承欢时候,有征服快感。
阿雏是云仙楼花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鸨都哄着她。男人想要和她睡觉,晚上非得要二三十两纹银。有时候阿雏脾气上来,还不肯接客,窝在屋里头,任鸨儿敲门敲得震天响。但阿雏就是阿雏,冠绝京华京城名妓,北班里头只有她能和南班瘦马叫板。鸨儿还是得哄着她,赶着夏侯潋去帮她排队买糕点铺子里口酥,褚楼油焖大猪蹄。
那些恩客都不知道,他们眼里妖精似阿雏,喜欢边徒手抓着油焖大猪蹄乱啃,边和夏侯潋喝酒,高兴时候疯疯癫癫,有时候又突然低沉下来,抚着镜子问夏侯潋她是不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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