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数。”
直都算。
他没穿曳撒,泼墨似长发散在身后,袭素色深衣,没有贵气逼人掐金卧线,也没有凶狠狰狞腾云龙蟒。卸身冰冻三尺孤寒和高不可攀矜贵,只剩下个瘦削高挑背影,坐在庭中,听满院秋声。
夏侯潋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来。
桃李春风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们什都没问,什都没说,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漫天都是飒飒风声,枫叶簌簌落下来,边缘镶着夕阳璨烂光,像烧着样。天地好像只剩下这方寸小院,风过风来,天光云影在地上徘徊,没修剪好挤出盆外盆栽和森森树木拨剌作响,似细碎低语,潮水般涌来。
渐渐地,风停,切都静,叶子栖在他们脚边,有只笨拙蚂蚁爬上来,又爬下去。
门槛,慢慢往里走。越往里面,左边那个灵牌上字越清晰。灵牌后面有个青花瓷罐子,不怎大,像个酒坛子。
那是骨灰罐。
他边走,眼泪边就出来。他回头看莲香,她还站在门槛边上,挥着帕子赶他,“进去吧,她等你很久。”
他掉回头,步步走进去,踩过阶梯上蔓延青苔,踏过婆娑暗青色树影,光斑映在他脸上,摇晃,移动。他好像走过许多年时光,才进入那个寂静祠堂。
横波刀静静地躺在刀架上,漆黑鲨鱼皮刀鞘收敛切锋利光华,朴拙无声。紫檀木灵牌用正楷写着她姓名,数年前,这个名字曾在腥风血雨中辗转于无数人口中,家喻户晓,天下皆知。
夏侯潋轻声问:“少爷,你以前说让当你司阍官,给你看家护院,还算数吗?”
算数吗?
风又起,沈玦扭头看他,光影落进他眼睛里,像碾碎阳光,黑里掺金。少年意气和刺客凶戾都消融成无名落拓,但那沉甸甸笑意如往昔,不增不减。
多年来,沈玦心里有成千上万思念沉沉睡着,像阴郁蛹,在这刻终于破茧成蝶,斑斓翅膀交织在起,灿烂如霞。
他笑起来,眼泪浸湿眼眶。
数年来积压在心底沉重如铁恩仇和悲欢翻涌如潮,化为眼泪,夺眶而出。他跪下来,头埋入两臂之间,泪如雨下。
“不进去看看他吗?”莲香问靠在墙后男人。
沈玦错过半个身子,隔着庭院望向跪伏在祠堂里夏侯潋。他只能看到夏侯潋黑色脊背,像霜风中枯叶,凄清地颤抖。
沈玦摇头,明明盼今天盼那多年,做梦想着,不做梦也想着。可到临门脚时候,他却害怕。怕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刀尖上行走那久,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这刻,他心却悬起来,放不下来。
夏侯潋在祠堂里待很久,日影西斜,橘黄色阳光照进来,在地上铺上层老虎斑纹。夏侯潋走出来,问莲香沈玦在哪,莲香给他指方向。手指指向地方,天边是火烧般红,回廊深深,红枫飘下来,在脚底下吱呀作响。那个人就坐在回廊深处,露出个寂寥白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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