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门怎?”夏侯潋问。
沈玦睁开眼,漫不经心道:“不当心,摔着。”
走路还能摔着?夏侯潋觉得奇怪,但没再多问,路无话,到家,夏侯潋要下车。半个月才好好见这回,他心里其实不大舍得。夏侯潋向沈玦道别,跳下马车。月光照着雪地,白亮亮片,他走出几步,踩出几个深深浅浅脚印子。要不要留他呢?原本从前能极其顺当地说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可现在动心思,切都不样,他个字儿也蹦不出口。
到年末,沈玦只会越来越忙,难道又要隔半个月不见面?夏侯潋终于下决心,转身喊“少爷”,恰在这时,他也听见沈玦在马车上喊他。两声呼唤撞在起,倒听不分明谁先喊谁。
“你先说,什事儿?”沈玦隔着窗子问他。
京师入冬早,南边儿还在下绵绵细雨时候,京里已经飘雪。今天冬至,鹅毛大雪笼罩整座城,天地白茫茫片,空气是沁人心脾冷,只吸那口,整个腔子仿佛都要被冻住。
夏侯潋放衙,跟帮兄弟勾肩搭背往门口走。他们上马,眨眼没入风雪没影,夏侯潋步行回家。他其实也有马,是沈玦送他,匹上好蒙古马。但他每个月月俸到月底个子儿也不剩,光买马草就够呛,压根买不起马鞍,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让马待在家里长膘。
冰雪扑面,风刀子似往领子里戳。夏侯潋边搓手边走,想起沈玦来。
岁末将至,沈玦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吏部大计、郊祀祭天,正月奉先殿大宴,样样都要他过问。近半个月以来沈玦都宿在宫里,夏侯潋难得见到他回。活二十四年有余,今年腊月十二满二十五年,夏侯潋头回尝到相思滋味儿,像把心肝儿放进油锅里熬煎,催心折肝似难捱。他每日去莲香那蹭饭叙话,其实是想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沈玦,结果就碰着回,那家伙待没盏茶工夫,跟他说句“好好待着别添乱”,又回宫里。
走到半路上,瞥见家酒肆,夏侯潋想进去打两壶酒,辆马车辚辚驶过来,停在他边儿上。素车白马,车楣上挑盏灯,挡开渐渐浓重夜色,露出方小小清明来。沈问行坐在赶车长随边上朝他招手,沈玦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招呼道:“上来。”
“没什,”夏侯潋道,“今儿冬至,要不咱们块儿喝喝酒?前面有家顶好酒肆,
夏侯潋心里惊喜,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依言爬上马车,和沈玦面对面坐着。
“今天怎有空出宫?宫里不要摆宴?”
马车里暗,夏侯潋看不清他脸,只听得他话里透着烦躁,“不管,出来透口气儿。宫里最不缺就是人,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也好,”夏侯潋道,“是该歇歇,别累着自己。”
马车悠悠地走,地面不太平,有些颠簸。沈玦头靠在车围子上闭目养神,夏侯潋静静瞧着他,虽暗暗光线里只有个隐约轮廓,却也是秀丽。月亮出来,马车驶入他家胡同口那条大街,冬至开夜市,路上人声鼎沸。夏侯潋挑开布帘看看,月光混着车楣灯光照进来,夏侯潋转头看见沈玦额角有块青淤,藏在乌纱帽下网巾底下,不大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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