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撑着脑袋看他愁眉苦脸模样,心里松快几分,可转瞬又愁云惨淡起来。活下去,说得容易,可能治他郎中该到哪里去寻?伽蓝乱党、辽东战事、江南加赋……层层重担压在肩头,沈玦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正惆怅着,夏侯潋蹭过来搂住他肩膀,“哎,少爷,什糗事都让你知道,是不是以后拉屎放屁都不用避讳你。”
沈玦:“……”
夏侯潋笑两声,蹲下身子,道:“行,折腾晚上。离五更还有些时候呢,咱们回去睡个囫囵觉,背你
“好好好,答应你,”夏侯潋投降,伸出小拇指去勾沈玦,“们拉钩行不行,好好治病,就算只撑口气,也要撑到你九十九。”
月光下湖水倒映着两人相钩手指,沈玦眸间冷意终于驱散几分,点点头没说话。
“不过你也要答应件事。”夏侯潋说。
“什事?”
夏侯潋抬起手拂拂他发红眼角,像擦层浅浅胭脂,有种无端冶艳。
滚开。”沈玦掰他手。
“不滚不滚,就赖着你。”夏侯潋不撒手。
“滚开。”沈玦咬着牙重复。
“少爷你忍心吗?你看都病,哎——腿又软,要晕。”夏侯潋扒在他身上不动弹。
疏疏落落叶影打在他们俩身上,中间漏着清泠泠月光,檐溜上滴着露水,迟迟地,滴滴,反射着晶莹光。沈玦不挣扎,扶着树不吭声,夏侯潋把他转过来,定定地凝望他眼睛。
“以后不许再哭,”夏侯潋嘟囔道,“娘要是见,肯定会说你爱哭鬼。”他说着说着笑起来,“娶个爱哭鬼当媳妇儿。”
“……”为这混蛋流泪,这混蛋还要说他爱哭鬼。沈玦气得两眼黑,咬牙切齿道,“那你呢?你别以为不知道,你是你们伽蓝尿王。”
仿佛道天雷劈在头顶,夏侯潋从头愣到脚,“你怎知道?”
“《伽蓝世系谱》,历代伽蓝住持和刺客皆有小传记录在册,写你那个人大概和你有仇,把你从小到大丑事都写上去。”沈玦凉凉道,“是不是很想回去烧它?没用,过目不忘,你事儿全知道。”
这叫什事儿?像是遮羞布在沈玦跟前掀个干净,浑身上下览无余。他小时候皮得很,不堪回首往事手和脚加在起都数不过来。夏侯潋对着湖水捂着脸干嚎:“这辈子攒脸面都丢光,不活。”
他撇过脸,故意不看夏侯潋。
夏侯潋笑道:“还生气呢?你说怎这坏,老是惹你生气。小时候气你就算,长大还气你。”
沈玦低低哼声,道:“你知道就好。”
夏侯潋看他不生气,松手,靠着树站着。走前几步是台阶和汉白玉阑干,再下面是水池子,波光粼粼,有几块假山石冒出头,溜圆浑亮。夏侯潋捡起块石头打在水里,漆黑水池里迸溅出白亮水花。他叹口气道:“傻少爷,也舍不得你啊。可万呢,说万,这病治不好,不小心歇菜,总得想条后路吧。以前在伽蓝时候,刺客临行前都要写遗书,也写过好几封来着,后来娘死,才懒得写。”
“总之把话撂在这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沈玦硬邦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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