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般惨烈又屈辱,叫他身首异处、血溅闹市,又岂能未存呢?
他换好常衫立在床边儿,抬手从靠墙红木书架上抽出部半指厚布封册子,静静打开,册子上头绣字《戏说文史》,叫他熟门熟路翻至中间,竟显出张小字密布薄纸。
纸上赫然画着当下朝中势力网群,孰归蔡、孰归晋、孰归皇帝门门清醒,更写何职何官是何人,自然与十年之后大大不同——有死未死,罢免尚在,返朝还闲着,甚多涂抹添改者——如划去吏部赵钿与刑部几个主事,是如今罢免*员,六部、五寺些名下花黑线,便表明是与裴钧熟识人等。
往上三公中,太师框涂白贴纸,复写上“蔡延”二字,证实这正是蔡延初掌内阁第年,而再向上“晋王姜越”二字下,也连条曲线接在京兆司、五成兵马和御史台,足见晋王势力根深此三处。
折过少帝暂且不看,他抬指下数往右,寻见礼部支
,还以为自己做错何事,便无措喏喏道:“小……小叫六斤。”
说完他正脊背打颤等着受罚,却见自家大人展颜笑,直笑得英眉下叶目挽起:“六斤?大老爷们儿生出来才六斤,你娘也不嫌这名儿不吉利。”接着也未说什他意料中降罪掌嘴话,只单把手里雪白大裘递出来吩咐:“那六斤,来把这袍子小心抱给你董叔叔,片儿毛都不准落。”
六斤愣,赶忙尖着指头欢喜抱那白花花大裘,自觉是抱住传国玉玺般紧要,拔腿推门就往府中跑去:“董叔叔!董叔叔!大人回啦!”
立时那朱漆大门应声更开,张刻绘麒麟斗虎高大照壁出现眼前。裴钧垂眼低头绕壁而过,路至中庭,两侧廊下林立武器刀刃上映过他径行身影,换他墨绿宝蓝隐约颜色无声顺往正厅站定,便有婢女端茶迎上。
他解下乌纱帽,另手接茶刚喝下第口,却听年迈老声已从外头赶来:“大人,方才宫里来人呢,见您不在,又往司部寻去!”
回头,竟见是年过半百董叔抱那晋王爷凫靥裘追进门槛儿来,叠声儿问裴钧:“这这这——这又是什?”他翻开那裘袍肩颈,指着那团乌黑墨团:“多金贵衣裳,怎弄得这样儿!”
“衣裳是晋王爷,给不小心打脏,得好生修补修补送回赔礼。”裴钧只是细细端详着董叔神貌,把喝过茶盏放回婢女托盘儿里,无所谓般笑笑,“明日早您替送去梅少爷楼里,他许知道怎修。您只叫他往好拾掇,账面儿随他写,径直报来这儿就成。”
“……哎,您怎又惹着晋王爷!”董叔唉声叹气应,神色亦担忧:“大人,那宫里说皇上要见您,您还是赶紧——”
“才从宫里出来,能有什事儿。”裴钧不疾不徐避过话头,眉眼弯弯看着董叔,“听说您老今儿烧鲈鱼?那先摆上吃饭罢。”
董叔应,裴钧便自回北房换衫,曳行间,面上玩乐笑意渐渐收整,路在内院走去,见府中山石树皆似从前世记忆中刻出般鲜活,入屋内,连玉瓶瓷盏都全是旧物,叫他不免晃觉那前世狰狞下场就像场极度荒唐长夜迷梦,如今醒,过,竟好似从未存在过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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