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回!”声欢叫传来,裴钧低头平看,只见是个年岁十六七小厮从宅里迎出来喜气叫他,“夜饭备上,大人,歇会儿就能用。今儿有红烧鲈鱼,董叔叔亲自做呢!”
——董叔也还在。
“请厨子不知道用,尽自个儿瞎折腾。”裴钧抬起手背蹭过鼻尖儿,冲邓准扬扬下巴笑,“你进去,先吃饭,吃饭给滚去书房跪着。”
邓准早知此劫逃不过,便耷拉脑袋点头,哀声应就进宅去。
而裴钧看那小厮还在旁殷切等着他入府,竟也觉容貌眼熟:“你,小孩儿,你叫什名儿?”
邓准道:“漆是宫里上月来补,自然新,昨儿您说那灯笼旧,瞧着同新漆不登对,今儿董叔叔也给挂上新灯,您瞧瞧……”
夜色未起,大门两侧黄纸灯笼还未点上,可裴钧顺他手指时瞥眼望去,却觉它们似乎已渐渐亮起来,更亮成片耀目火把。恍惚里,四下人声嘈嘈,他几乎再度亲眼看见列列铁甲禁军从那灯笼匾下持刀带剑呼喝闯入,看见内室惊叫、仆从溃逃、官兵搜刮,混乱冲天中,个从里冲出家丁登时被大刀扎死在石狮边儿上——
血很快染红狮子脚下石球,那被扎死人偏脑袋挂于其上,还转头瞪目望向他。
他甚至不知那家丁叫什名字。
下刻只听砰然声,高门上乌漆大匾被应声扯落,镀金雕云富丽框子正砸在那曾被万千向他求权之人踏过铁皮门槛儿上,登时磕裂磕碎,叫“忠义”二字蒙灰蒙血翻起木皮,而禁军统事被簇拥着从上头踩出府来,看向他,就笑起来:
裴钧闻言站住,时以为邓准开悟,心底有丝喜:“你听出什?”
邓准吞口气,不确信道:“师父曾说为官者明哲保身、不管闲事,方才……可是教他切勿惹是生非?”
听他这解,裴钧心中那喜顿如火舌浇熄,沉顿时方道:“……也算你有些长进。”
下刻他倦然抬手捏捏鼻骨,轻声叹。
“回府罢。”
小厮被他这问吓着
“裴大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这就得罪。”
接着镣铐铁索向他压来,挣动间片刀光抵上他脖颈——
裴钧猛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前那忠义侯府大门上依旧是乌黑发亮金字牌匾好好挂着,其下还未被万人踩踏门槛尚无铁覆,依旧是段不起眼木头。门外石狮无血,戏球正得意,初冬轻风静静刮过,就连府门上挂起簇新纸灯也悠悠飘荡。
十年河西,十年河东。
二人往青云监东边儿走出条长街,不会儿便至中城闹市。拾道向南再行三巷,青石街角转过,面前已陡现方高墙大宅。大宅门外守着对儿戏球石狮,顺垂带儿石阶往上,有两道及膝高抱鼓石直竖门侧,中开朱漆广亮大门,门头上挂着个金字儿提就乌黑大匾——“敕造忠义侯府”。
另有金墨仔细刻下:“肃宁七年御笔提赐报国忠将”,且盖红泥印章。
邓准本埋头跟着师父走,未料此时脑门儿忽地撞上堵人墙,惊起抬头,才见是裴钧伫立在前,站定,正抬头望着那匾。
邓准懵然看看匾,又看看裴钧:“师父?”
却见裴钧依旧望着大匾上“忠义”二字,半晌,才平平低语:“漆还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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