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黎赶紧跪在榻边宽慰他道:“哎哟主子,这怎会?咱们只知道裴大人将那邓准赶走,就算真扣随喜在府,那也许只因裴大人时气不过主子行事罢,往后主子同裴大人说开,不也就好?裴大人多在意主子呀,这能算个什呢?”
躺在龙榻暖被中姜湛双眸空茫地望着榻顶盘踞宝目金龙,听言慢慢收回牵住胡黎袖口那只手,轻轻颔首道:“好,朕知道。你退下罢。”
他翻身侧卧,待听得身后殿门吱呀声关上后,便慢慢探手到枕下,握出柄雕花繁复弯柄短刀来,以拇指轻轻摩挲其上精致又诡谲刻绘,半晌,才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梦不知何时而起,竟叫他又回到数年前那火光滔天晚——他于这梦境中再度听见皇兄绝望惨叫与求饶,看见地青砖上溅溢四处灰黑血。
这样梦他不知做过多少次,至今几乎已如习惯般,可以沉默地站在那梦中回转无尽长长甬道里,冷眼旁观周遭宫人内侍仓皇逃窜,看着他满脸鲜血皇兄在他面前嚎啕着,失却国太子所有尊严,高叫着冤枉,高叫着父皇、母后,高叫着饶命,直至失去所有生气——
出身朝服来,明早要进宫趟,把随喜送回去。”
“送回去?”董叔老目瞪,心惊起来,“这不是叫皇上落实您那罪状,更要疑心?”
裴钧将写完帖纸递给董叔,笑道:“皇上还要用手里人力,暂且还不会愿意动,且依皇上那心性,若是不送随喜回去,还装作什事都没发生过,那反倒更要招他疑心。”
董叔颇不安地接过那帖纸,稍稍看,又略踟蹰地问道:“大人,您同皇上,究竟是——”
“从前就叫您甭问这事儿。”裴钧笑着走过去从后面把他往外推,“有些事儿您少知道,就少烦心,少烦心,就能多睡睡好觉。瞧着也晚,您老回屋歇罢,叫六斤过来伺候就成。”
他也忘是几年前哪次,当他从这永远相似梦中猛然惊醒时,他竟发觉自己正伏在御书房宽阔书案上,眼前近在咫尺处,是穿着翰林院竹青色褂子裴钧正俯身凝眸看顾着他,抬手来替他拂开额间缕汗湿头发,对他温和地笑:
“臣有罪,将这书讲得太无趣,倒叫皇上睡着,直叫哥哥呢。”
时就像被人发现最为隐蔽秘密,从那刻起,姜湛且惊且疑闪烁其词,是再也无法安然面对这个贯敏锐侍读先生。而就在那第二日,当他从崇宁殿中起午睡,正待
董叔只好哎哎答应,出门前再回身忧心地看裴钧眼,这才带上门告安。
无雪夜里格外冷,似乎将皇城宫墙间刮动寒风都冻没声响,只余下沉寂与肃静。
禁宫崇宁殿中,大太监胡黎正当着今夜最后趟班,如他成为内侍省、入内内侍省两省都知后每晚样,站在这座帝王寝殿宽厚龙榻前,为少帝姜湛换上素色寝衣,待姜湛躺在绣叶软枕上,再轻轻为他盖上暖被。
正当他完成这切要转身告退时,他袖口却忽被躺在榻上天子给轻轻牵住。
回头间,他听见姜湛突兀而空灵地出声问他:“胡公公,你说裴钧往后……会不会再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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