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裴钧下学再去晋王府已是第三次,时候又是个傍晚。姜越刚吃完饭,身上戎装早已换下,其时正穿身素兰长衫立在前院,慢摇着手中绣扇,垂眼赏着坛宫中新赏白玉堂。
他身影在黄昏日下孑然萧疏,回首看见向他行礼裴钧,薄唇立时牵起个微妙弧度:
“又是你啊。”
彼时姜越神色逆涽乱光影,在裴钧看来却忽而无比清晰——那是种他未能勘破、甚至已有几分不属于少年人机敏与沉邃。他根本不觉得姜越在笑,他知道那只是个近乎讽刺神情罢——可是无所谓,他裴钧听过见过嘲讽已不少,并不多姜越这份。他眼下只想让这个叫人心烦小王爷再也别作怪搅扰他好日子,于是抬头便冲姜越舒眉笑:“是呀晋王爷,又是来。王爷赏花呢?真是好兴致呀。”
他从地上爬起来,挥手拍拍膝上尘,看向姜越身前盆栽,挑眉咦声:“这不是爬壁莲!”
就是晋王根本没放东西进去!裴钧登时只觉股烧心怒火直冲天灵,咬着牙把腿捶:“既有这阴险打算,他不说便罢,岂还叫等至漏夜!这小王爷为何如此歹毒!”
“少年人慎言哪。”张岭不疾不徐放下书来,端起手边茶盏,“罪孽是你先作下,晋王不过是在讨要公道。”
“公道?”裴钧是真不服,“要打罚要杀,要认罪伏法,他把交出去便是!却为何不交,反倒硬要用此边角小事反复折辱?”
张岭低头喝茶,于他这“为何”之问依旧不言,末只把手边书再度推向他:
“昨日课业未呈,今日课业又至,晋王爷是绝不会拖欠课业,这读悟便定是写,却因你带走之前并未查证,就又耽误。念在许是晋王爷时疏忽忘记夹入书中——当然,王爷从前从未忘记过——但今日,就姑且因此饶你次,不作惩处,可明日此时,你却需将晋王爷昨日、今日两份读悟都交来,份也不可少,否则你就在书堂外边,当着所有监生面跪上日罢。”
少年姜越头也未抬,只继续看着眼前花,随口冷淡道:“此花京中多叫白玉堂。”
“是呀,是叫白玉堂——可它不还是白蔷?江北可多产呢。”裴钧抱着书向姜越走去两步,向这位还是当年天子最小胞弟尊贵王爷偏头笑道:“王爷呀,白玉堂就是爬壁莲,爬壁莲就是白玉堂。您说这明明都是白蔷薇吧,可若是被人见着花色好、幼苗壮,就怕被花匠挑贡入京中,从此改名白玉堂,再不许作爬墙花儿,反倒栽在盆里,这才好任人来观赏品评;可那些真正好苗子呢,却要自个儿
裴钧忍着腔中火气,拧眉看向张岭,此时年少面孔少素日惯有烂漫天真,反而充满少年人初涉险峻人世复杂与不解,定定说道:“晋王也算师父学生,师父定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对。”
张岭星白眉目下双目无波,明明是听见裴钧所言,却极似未曾听见,只起身负手走出耳厢,不仅对这少年人判定未答是否,也更没有容他问更多问题,只独独留下句:
“去上课罢。今日切莫再昏睡。”
裴钧起身收桌上晋王书笺,出声终于凛然发狠。
他道:“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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