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钧却只是站在殿角龙屏后阴影里,向姜湛严厉地挥挥手,低声勒令他道:
“坐上皇位去,你是个皇帝。”
——那就是姜湛第次上朝。
虽然他上御阶时差些跌倒,可总算也知道自己扶住旁边檀木架,最终是忐忑坐在高台上大金椅里,按捺着颤抖喉音,学着裴钧平日教他话,说句:
“众卿平身。”
想起——
此行前来,其实他原本只是被姜湛招来,要起吃吃姜湛偶然猎杀兔子。
入帐前仅存余晖此时已尽数褪去,墨蓝夜色渐渐漫上天际。
裴钧闷头疾走到处空地中,在周遭冷风火炬里深作呼吸,抬首只见半轮凸月挂在穹顶,周边寒星四散,飞云流移,切都看不清轨迹,而低头间,所见足下雪地上却有极杂乱脚印:大小,深浅,自前后左右,往南北东西,竟也各有通向,似各有际遇——
只不知这些印迹都是何时留下,亦不知这个个脚步都是谁叠谁、又谁踩过谁,更不知当中可有人曾交会并行、可有人曾费心追赶、可有人曾驻足等候,又可有人曾用力拉扯——甚或曾在风尘中双双勉力奔赴着,却只来得及回头相望疾呼个名字,就见那眼中人渐渐失散在莽莽人潮推搡里……
那日下朝后姜湛撒好大通脾气,在御书房里边咳嗽边大骂他:“你害!你就是想在百官前出丑!你和他们没什不样!”又在他好言规劝中砸他身笔墨纸砚,将他身上都砸出几块儿青来,最终还是太医来又走,给姜湛上针砭,姜湛也累,他这才哄好姜湛,看他在榻上安睡,这场大战才算个止。
后来他便开始强拉着姜湛去讲武堂听课、去世宗阁议事,上朝就更是家常便饭,而姜湛怒气虽也再有过,却又渐随着年岁增长,而日复日在龙袍下平静,最终,也慢慢和他那些挂在宗祠里先皇先祖样,在雕梁画栋恢弘宫殿间,变成个沉浮在权势漩涡中,再不动声色皇帝。
而再往后三年,五年,十年……当裴钧以为他已将这昔日惊惶
他开始曳步往西南走去,抖抖袍摆被泼上菜渍汤料,不禁想起他上次被姜湛这样扔砸东西,还是姜湛十五岁时候。
那是姜湛登基为帝第三年,可年轻皇帝却依旧畏惧朝臣非议,便还是屡屡称病不敢上朝,这自然让军政大事都被内阁、被蔡氏握在手里,几乎从不在御前定夺。
那时姜湛因此而苦恼,因此而困顿,却依旧将自己缩在帝宫中,从不敢伸头动作,终至日,裴钧看不下去,便起个大早去崇宁殿里,把姜湛罩上宝珠龙袍就扛上肩头往朝会大殿里走,待走到,就在姜湛极度惊慌挣扎中,把将这毫无准备少年天子推进殿里,推到满朝文武面前。
那刻,大殿上交头接耳沸议戛然而止,待旁司礼监掌事后知后觉叫出声“皇上驾到”,满殿*员便都生疏而惊奇地跪下,面面相觑着,零零散散高呼起万岁。
眼见此景姜湛怯生生地回头看向裴钧,连身子都发起抖来,那张白皙又巧美脸上眼睛红着、睫羽颤着,双唇都失颜色,无不像是在说:“要回去,裴钧,你快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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