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认真听完姜越话,把丫鬟放下茶杯摆去他跟前盏,平静说句:“那你是良善之辈。”
姜越未料他忽有如此评,不免失笑道:“莫非喜欢孩子就是良善之辈?那手中杀孽无数又从何算起?……须知死在手中敌军叛将,虽是兵士,却也会是别家孩子,或别家孩子父亲。”
“可你是为保护朝孩子,才去杀他们。那是你死亡境地,你没得选。”裴钧揭开茶盅瓷盖,从中夹出朵花来,小心放在他杯中,“为护着谁才去拼杀,以为都算良善之辈。”
姜越反问他:“那何为不善者?”
裴钧再夹出花放在自己杯盏里,轻巧笑道:“啊。”
和你叔公告辞。”
姜煊不情不愿抱着狗同姜越行礼,就被韩妈牵走。可走到廊子拐角,这孩子竟再度回头冲姜越挥手。
姜越也直目送着孩子背影,这时瞧见姜煊回身,便也抬手和他挥挥,终于叫姜煊却心愿般被韩妈拉去东院,这才放下心来收回目光,却见裴钧正盯着自己笑:
“姜越,从前就想问你——你是喜欢孩子呢,还是只喜欢煊儿呢?你待其他侄孙也没那好啊。”
姜越想想道:“大约是喜欢孩子,只有些偏爱煊儿罢。”
姜越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极似谈起家常般,边从烧热泥炉上提起水壶,边淡淡说:“就拿杀敌事儿说吧。上回你也听萧临讲——当年若不是娘不许参军,也会同你们道上沙场。可姜越,那时是不会为护着谁而去杀敌。杀敌只是因为想让他们死,想让他们惨死。因为他们杀爹,恨,故而要让他们也不能活——是为要他们死而去杀生,并不是为让何人活下才选择屠戮。在看来,便是不善之辈,或然也可径直称之为‘恶’罢。
裴钧听来,靠在桌边支着下巴,含笑追问:“哦?为什呀?”
姜越调开眼去:“自然是因为煊儿格外乖巧。”
这时有丫鬟端着泥炉、热水和茶具来,裴钧忍笑让开身,由她们将东西摆在桌上,便挥退她们和院中干下人,继而再问姜越道:“那你为什喜欢孩子?你就不觉得他们吵?煊儿叽叽喳喳时候可恨不能堵他嘴呢。”
姜越转目看向院中葳蕤草木,轻轻叹口气:“从前自然也觉得,可在关外待久,生死瞧多,见着孩子倒也不觉得吵闹。”
他沉静时,继续道:“有些事——哪怕是对,哪怕明明知道是必须去做,可坚持久,人却难免开始怀疑,会想那切坚持到底换来什、有何意义……会想征战有何意义?朝政有何意义?人争来夺去有何意义?而沙场上又总少不得牺牲和重伤,大军跋涉还常有饥馑,有时花费数日行军、赶去地救援友军,到却发现友军早已全数覆灭,泥地里只剩野兽啃下骸骨……这就更叫切苦累都没意思。那时人会万念俱灰。那景状会比敌军千万刀兵更杀人心志……每每如此疲惫不知为何时,若能见着驻地百姓孩子闹闹、笑笑,看他们还能跑跳、还能哭叫,还会跑来问营地伙夫要吃——还好好活着,才觉出分生机,那时困顿和郁结便消散些……好似又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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