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延尚算平静目色中,裴钧回敬般远远朝他笑,似是道谢。这引蔡延面色愈发沉邃些,虽不露喜怒,却亦不移开眼去。
裴钧放低笏板,袖手立回原位,这时再瞥眼望向亲王座中姜越,见姜越手中茶盏已放在右手条桌上,此时看向他神容也见肃穆,是乌眉深锁、俊目含疑,片刻之后,摇头移开目光。
朝会继续着,张岭接着说起新政条款。蔡延旁蔡飏急急低问老父道:“
盐贵得离谱,百姓吃不起,便就只好寻买私盐,这般有利相逐,私盐就猖獗起来。去年中至今年初,光是京兆司部,就缴获私盐逾三千两,而刑部近年也多察私盐窜犯之事,许多市井凶杀、欺诈与百姓误食毒盐之案也因之而生。由此可想,如若朝廷对盐业坐视不理,则官盐无市、私盐生发,旦成歪风,长此以往,则官盐难存,官税亦难收矣。”
说到此,他终于惋然叹,面向内阁首座蔡延道:“蔡太师,内阁诸位大人,这到头来岂非还是伤朝国本?多不合算哪?”
实则这缉盐司策,在裴钧前世,原本是蔡延为替蔡氏麾下万千爪牙谋取巨利而率先想出生财之道,用也大半是裴钧所说这些由头。此策旦行使,便可叫各地巡按都成为盐商、盐户贿赂孝敬对象,而巡按平日还可从转运中随意盘剥扣利,再上奉给缉盐司,此后便可叫蔡氏赚得盆满钵满。由这千万银钱滋养个十年八年,蔡氏就更能巨树生枝、根茎遍布,若无挟制,则官中还有什路是他们铺不平?
可这世,此策不仅先被裴钧提出来不说,这提出之后,抢人财路裴钧竟还全似无辜地问起蔡延意见,显然是嫌自己这话不够分量撼动内阁,也知道单靠自己是拿不到内阁票拟,便还想让蔡延再说两句,替他打个保票。这看就是算准蔡延为此事早已排下票权,绝不会轻易拱手相让,而此案如若在内阁通过,凭又会是蔡延这些排布,裴钧根本半分力气不必去花,谏言就可通过,通过后领头操理人,自然又是提出者裴钧,蔡延再想要插进脚,那就比登天难。
这下子,帮裴钧说话,蔡氏是替裴钧打工,不帮裴钧说话,那蔡氏私下付出人情无数就都付诸东流,更要连工钱都收不回——这叫他们如何不窝火?
蔡延沉浮宦海四十载,早已是面若古树、心似磐石,寻常官中事务是极难上脸作色,可此刻听闻裴钧说完,他紧抿唇角却下拉些许,是好会儿才缓缓应道:
“……还是裴大人深谋远虑啊。”
说着他拇指指节在扶手上轻叩下,又叩下,老声咳,清清嗓,在短短几息间迅速作出抉择:
“朝廷面要立法,面也该严防底下起事儿……确然也是这个理儿。想来……养些巡按、监察,朝廷年到底不过多出三四千两银子开支,至多再匀些漕粮到地方罢,与那盐业失管数百万两损耗比起来,实为九牛毛。若如裴大人所言,能以数千两之出,省百万两之耗,那老臣想,这于朝廷,于家国,也是笔划算买卖罢。”
如此,便是以太师之位给裴钧谏言添两抹妙笔,引内阁座中几位老臣换过眼色,底下*员也各自相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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