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得道?”裴钧徐徐裹着手中血书,荒唐笑,“张大人还真说得出口。古书虽言:‘天下若有道,则庶人不讼也。’可自打越诉之律出,那五十大板便生生挡住天下庶人向天申讼之路。今有冤抑沉于州府、阻于科道、不达御前,直如脓瘤栓于五体,使各处庶人且悲且怒,非不想讼,却碍于这五十大板,而不敢讼、不能讼。这不是张大人口中息讼——这是息声,是令民不敢言、道路以目!如此境况下,却还有父母之官往奔于京城,舍却性命为民喊冤者,则张大人口中天下之道,何在?”
张岭冷哼声:“不过是州官不服判处、恣意闹讼之案,却以此生出‘天下无道’之言,裴大人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古来治
真万确,怕只怕蔡大学士不敢听哪。”
姜湛听言,即刻皱眉问道:“裴卿所言何人?”
裴钧将眉挑:“回禀皇上,此人正是宁武侯爷幺子唐誉明昔日门生,钱海清。此生经由唐府责打赶出,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机缘巧合拜至忠义侯府,充作账房。他便是曾被唐家派去陪同众州官亲信人,若是入审作证,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说,九座中蔡延灰眉皱,蔡飏也略急道:“既是唐府将他赶出,此生又受你忠义侯府小恩小惠,受制于你礼部科考阅卷,那便早对唐府怀恨在心、期图报复,自然也是你让他说什、他便说什,其证又怎可算作公正?”
“公与不公自有法司论断,蔡大学士怎能问?”裴钧道,“不过蔡大学士若执意想要物证铁证,就算没有这钱海清,也是行。只要令御史台查验番五城中各处酒肆歌坊账册便是,那何人来往、何人结算岂不都清明?再不行,便叫户部查查近半年在京中过户馈赠田产、楼面儿,甚可由刑部寻访坊间眼线,看看平日里各处青楼头牌儿都是被谁包下、在何处夜宿,可曾去过唐府、蔡府——”
“裴子羽!”蔡飏霍地站起来,“你这脏水竟敢泼到——”
“好。”旁蔡延终于严声喝,扭头看蔡飏眼。蔡飏即刻收声,瞪向裴钧,十分不甘地坐回椅上。
蔡延将手里折子轻轻丢在身前矮几上,少思二,轻咳声,徐徐开口:“裴大人话虽率直,却不过是说这李知州入京上控案子该查。内阁在座都听见,皇上与言官也听见,可是……”蔡延皱起眉来,低声关切道,“裴大人虽详述李知州惨况如斯,却始终有事不曾说来……那就是李知州他除却辩驳罪行外,可曾将其所告之事控于府道啊?若是已控,而府道尚未理就,则需他回去安心等等;倘或不服判处,也应逐级上表严请京中法司咨件,而不该径直越诉御前——李知州为官方,知此法而不尊,就算撇去前情不提,亦是品行有失,是故此案……”
说着,他长叹声,老目动,颇为难般往末座递去眼:“张大人以为呢?”
难题被推给张岭,殿中人便都看过去。张岭在众人目下沉吟片刻,板着脸道:“不错。且自越诉律令修纂以来,下民撺讼风气渐消,各地官吏勤于听断,案无留牍,曲直皎然,政平讼理,天下得道,从未有过击鼓鸣冤之案,而今新政起,却忽生大案,这不得不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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