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京城枯风将崔宇绸衫卷起摆子,似乎是时隔七年后拂在他脸上这瞬,才吹出他那容风尘。
他身后车边站着沈氏。沈氏怀抱着哭闹长子皱眉哄着,边还懦懦问着崔宇她如何有脸回去见娘家、如何安顿,可崔宇那时满目望遍京城风物,收回眼来,却只是看向旁裴钧几人,颤声说句谢谢。
这似终将过往侥幸与不幸混同处告段落,岂知,却并非完结。
裴钧回忆到此,颤手扶在眼前牢门上,锁眉看向牢中崔宇:“老崔,你从前有没有次……想过把这事儿告诉?”
崔宇颓坐在牢中石床干草上,放在膝上手指攥紧膝头布,哑声叹:“……怎没想过?出事儿就急着想找你们,可玉娘急先禀她爹,哭得砸盘摔碗,闹到家里离不得人。等她爹来,对又是通训,径直带银钱塞给事主,又
腿逼近他步,压低声道:“那只愿令郎蔡大学士能比家姐早日脱身,否则,如今这窟窿是怎钻在裴钧身上,他日就怎钻在蔡飏身上——到时候蔡太师若见着,可别心疼。”
蔡延闻声,瞬回头鹰凖地盯住裴钧,眸中精光毕现似出锋芒,息声句:“那裴大人也留心脚下罢,可别望得太远……反跌跤。”
蔡延说罢,再看旁崔宇眼,便如往常般半阖双目,由身旁门生扶着踏出门槛去。下刻,外面声“恭送蔡太师”响起,裴钧扭头去望,只见蔡延袭飞鹤银褂,已翩然消失在照壁后。
差役拿着签好单据文书,将崔宇送去班房。裴钧沉默地跟在其后,站在那道隔绝内外牢门外,眼睁睁看着昔日老友被推搡进大牢,此刻竟忽而想起崔宇数年前回京时候模样。
实则裴钧与崔宇,并未同时在青云监待过。崔宇年长他们快十岁,他进青云监时候,是崔宇刚考得同进士出身,正该领官赴职时候。
那时崔宇娶恩师之女,侥幸入赘,兵部沈尚书家摆筵席替他请监中同届、后届吃饭,是因闫玉亮早入监半年,与他已相识,这才把裴钧、方明珏都齐带过去。美其名曰活络同窗情谊,实则只是为蹭酒,却倒也让裴钧与崔宇熟识起来,往后或叫声师兄,或叫声老崔。
崔宇陡然从介布衣进官家大门,大约总还想留在京中跻身宦海或安禄为营,却无奈他老丈人沈尚书瞧不上京中书吏、核校杂职,直道入此行是没有出息,要叫他女儿也跟着被朝中同袍瞧不起。
于是沈尚书便托吏部关系,把崔宇配去地方做推官,其本意是借这法司职务,让崔宇升上刺史之位、掌理方。可后来去地方,崔宇才知道头上压是两樽地头佛,身系门阀权势,轻易动之不得,这便又换去府道做巡察,四处奔波、终年不尽,次次给裴钧他们写信中也多发呜呼之叹,足见愁闷,引裴钧几人都十分心忧。是故后来裴钧做侍读,甫听姜湛说起刑部缺出个主事,便很快进谏言,请纸皇命,急急把崔宇召入京中。
由此,时隔七年,众师兄弟才总算又相聚。
崔宇回京时候,恰是秋日。京门夹道枫树招摇。他回京消息因没敢告诉沈老,来接他便只有众留在京中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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