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如今他在什地儿是真连想都不敢想,睁眼看着园子碧叶压在乌檐上也透出丝黑来,回廊绕得眼底发晕,几只碍事儿知也不知躲在那颗树上此起彼伏瞎叫唤,听来只觉老实烦人。
在心底里坚然地想,等会儿皇上来,第句便要同他说知道赐婚事儿,第二句要说赐婚就赐婚罢,没事儿,之前作想那多,原本也就是想劝他纳妃。然第三得补句,说忠奋侯那丫头虽肯定规规矩矩乖乖巧巧比不上这傻子逗,但让他也别嫌弃,还是得好好儿待人家姑娘,以后见也不至于急赤白脸儿就掐起来,好歹……好歹能和气点儿,就是点儿。
这想通,自觉自个儿着实很懂事,来来去去左思右想,也不知想多少遍,往嘴里练多少遍,总之是练到热得背上衣裳都被汗粘在身上,连舌头都抵在牙齿根儿上磨痛,抬头见叶外青天蒙上层昏黯,这才终于听见后头人声渐起,有谁叫:“……清清?”
立时站起来回头瞧过去,果真见是皇上来。他远远站在廊上挥退宫人,身上穿是金丝儿绣银四章纹褂,章上龙合起来算应有八条,头上明玉金冠镶白珠颗,冠下乌发英眉,眉下双眼正灵清看着,然
尚绿塘花尚浓,过前庭时候连池子锦鲤都是样儿灵动。
可原本这地界儿就阴湿潮闷,合那时候因着酒气往里冲劲头,潮闷就更像是变作西街上老大爷搅出泥糖浆子般,叫吸进两口都快溺毙气儿。
小太监袖着手战战兢兢跟往后头凉亭走,踟蹰道:“清爷,太子爷还没回呢,您这——”
“知道。”在凉亭里坐下冲他挥手,“你去吧,自个儿等他。”
小太监哎声,可走两步到底是又回头,终究有些不忍:“要不……给您烧些解酒茶罢,爷那边儿功夫……也要好等呢,让他们端盘儿棋来陪您坐坐。”
听这话是顿顿,心落到肚里宛如巨石,摇头赶他快走:“不用,你歇着吧。”
反正也不是头回自个儿往这凉亭上坐着。
记得从前刚来东宫作侍读时候,也没人告诉每天儿都得做些什,皇上坐在这儿背书就随他坐在这儿,他把书递就接着,他背起来就听着,只听着听着就走神这事儿由不得。间或他母后或父皇宫里请他过去他就得过去,不必跟着,就自个儿坐在这儿捏着书卷子等他再回来。
那时候总等得很耐心。
那时候心里没他,心里也没书,坐凉亭里就还爱看看庭里景致,看看回廊怎折,看看叶子怎黄,看看宫女儿小太监怎偷懒玩笑,在意都是这些。也不知道什时候起,再坐这儿在意却也不样,旁边儿什景确然不怎要紧,倒是老在意皇上哪日穿什衣裳,偶尔数数上头到底几条龙,也老在意他冠上金珠是大是小,书越读越多,还开始在意他平日看都是什字儿认不认识明不明白,背书背半儿他要是被请走,也就不是点人给做吃就是得到处跑跑,总之停停地叫坐这凉亭里是坐不住,他若老不回来,还能在意他是不是又去别什地儿,他回来还老叽叽喳喳问他。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