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换新补褂,跟着台里所有人起去黔灵宫。先皇灵柩已停放在那儿,们台到时候六部已然按班就位,礼部和鸿胪寺站在最前头持礼,遥遥看着是堆红绿官衣,黔灵宫前汉白玉阶上满满当当站着文武百官交头接耳,部院浩浩汤汤地直排到黔灵宫前空地上,他们人头攒动,单只眼瞧去,那顶顶乌纱帽连作片,便好似层波荡山河。
站在这层浩渺山河中,啃月余青菜叶子瘦也瘦,个头原本也就平平,时挤在拥挤人堆里,就算垫脚也不见能高出来,心中未免怅然,只想到时候皇上走上阶来,只望他走得慢些,不然被那多人挡着,也不定能瞧得见他——
实在是想瞧见他。
这天底下皇帝是个最残忍营生,父死子方继、兄弟起阋墙,人成败、宫存亡、生死白骨,都在手掌翻覆、纸奉诏之间。他成皇帝,却失父亲,他步登极,却疏兄弟——更何况若有他母后借机衅乱,招招处下来又是何种辛酸?
可他要面对再多,却已经是个皇帝,再如何也只能不哭不笑不行喜怒,叫人望他眼便知恩威。
听言,兀地笑出来声,“多俊算俊?”
指指自个儿鼻子:“不用多,比小爷俊点儿就成,但矮点儿,有你那高也凑合。”
“你倒是想得开。”沈山山闷笑声沉在胸腔里,那时昏光中转头瞥眼,目好似浪中回波荡。
“睡吧,稹清。”他叹声,“明日新皇即位,你……你能见着他。”
“好,”扯扯身上衣裳,撇撇嘴:“还好补褂有两件儿,特意把另件儿新留着没换呢,明儿起来穿,收拾齐整点儿,好歹也是他大事儿。”
黔灵宫中编钟弦乐渐渐奏起来,即位典起始,秋风中随百官回眸侧望去,只见宫前旷地上,列披麻戴孝皇子跟在当先个挺拔人影后徐徐走过来。当先那人身上素麻衣裳裹透着内里金玉般明黄袍子,眼见就是皇上,他旁边儿小皇叔肃容接礼部递来奉召交在他手里,让他双手接下,他便领着众皇子直身跪在黔灵宫前宫阶上。
那时他离约摸隔着四五排人,不管不顾地撑着前面刘侍御肩膀狠命垫脚去看——
只乍见便已心里生哀。
看见他薄红着眼,更将容忧戚衬得似要比身上素麻更苍白,但那双奉召手却实在稳,如他贯那样庄重。他双肩如沉石,脊背如松,领着后面众兄弟向先皇灵柩磕过头再直身起来,下刻爹从礼部*员里走出来,边儿上跟人,已奉出先皇身上落下最后件龙袍,停停叠放在盘儿里。
到此皇上便不能再跪,小皇叔扶他起身,皇六爷拄着拐上前替他除白麻素服,爹立在旁边儿,双手拎起龙
沈山山随口嗯声,却不再搭理,只翻身子背过去睡。
那夜就再无他话。
【佰伍玖】
即位典不是登基大典。登基大典尚要等过先皇薨殁头月才可操持,在那之前先行仪礼便是即位典。
即位典不似登基大典那肃正,不是为跪天拜地,而只是先行在百官面前将先皇落下龙袍玉玺简要转给新皇,让百官知晓知晓从那日起该叫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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