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洮砚爹就有块儿,雕作寒池小桥模样儿,摆在他书桌上被垂涎十来年,当中曾多次向他挤眉暗示过,望他知晓欲得此砚深意,然次次下来,爹却终是拳头挥在脑门儿上骂:“你这泼皮几时能有个正经!”
故此砚从来想要,爹却从未给过。
其实知道爹那时问念想并不指这个,他只是想做些什来找补罢。可要找补,他却未曾想过是否给太晚,又是否根本补不上什。
——乐色曰欲,人皆有之,又岂会没有?
曾经总角时候看着二哥有小马驹就也吵着想要,爹却说年纪太小骑不好,当场便不给买,可后来也有想要糖饼、泥人儿、风筝、蹴鞠时候,爹虽没实打实给过,却已生养给银子,令荣华富贵、吃喝风流都享过,故如今缺失,大抵都是富贵之余缺失,而爹他总算想起要给,却终于给不。
【贰壹柒】
便是年初从奉乡回京后再度上朝时,皇上见脸上挂着沈山山打下两块儿青,不知始末,才当作是爹打,终在朝上当着百官斥爹句不知轻重。
正要编个由头告罪有污圣目,却听爹已在前头躬下身去,安然背锅道:“启禀皇上,孽子无德苟安朝上,时有乖戾之举,臣若不替家国训斥他,只恐其不知收敛,反愈发混账。”
片刻间这混账二字引各处暗笑扎来后背,无言瞠目盯着爹躬下身子,心中既是气恨这切蹉跎皆因他起,却又从这磕磕绊绊错杂误解中觉出分冷痛好笑来,则那为他开解之言也不必说,不过同往日样儿闭嘴立着,只等下朝罢。然却不料皇上下朝,竟点爹去偏殿训话。
彼时京中望着春,再大雪都止,天儿就冷得干巴巴。别过梁大夫立在殿外游廊上等爹,受着阴厉北风往身上猛刮,也不知是第几回被刮翻袖口时候,再理衣裳抬头,却恰瞧见沈山山跟在京兆尹身后晚晚踏出大殿,旁边儿也有户部、工部人,行似是才议完要事。
那时心想,此身或然因爹,好似除富贵无所有,如此蹉跎,不如想成要还他场齐量孽债便罢。大约待那仅留富贵都消尽,这场孽债也就有个头,故他要补什,也就已无关紧要。
而爹再听提起洮砚,倒并未做声。他只叹口气,反身挥手别过,就又默然往衡元阁去。
原以为此事再无后话,可次日去部院儿点卯,刚坐下,却见
这时沈山山也看见,疏眉下却只淡淡眼转过,扭头同旁人说起旁事儿,行人便也从身前径行而过。
垂头继续等着,不多时候,身后偏殿里隐约传来皇上几句沉声,再等过几刻,爹便出来。
见等在殿外,爹先止步顿,吊眉看眼脸,老沉叹,少时终道:“……走吧。”
于是二人便前后往部院儿走,快到御史台时,他忽而回过头问:“老幺,你这辈子……有没有什想要?”
心里路压着沈山山在大殿外看过那眼,闻言,作想间只觉什都像是空,便随意扯起面皮来笑笑,凉凉答他:“有啊。直想要个古修洮砚搁在部院儿点墨,那别提多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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