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震动,不禁攥紧拳头。他看到是夏侯信撺掇灾民抢粮,却不知背后还有这样事情。
“抢夺军粮,此事千真万确,敢做,便敢当。”夏侯信道,“只要能救管辖之百姓,以身挡之,为何不可?小将军觉得来求你,很是荒唐,可这事情在这儿确实再寻常不过。”
靳岄点点头。风带着雨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握住腰间鹿头。冰润鹿头卧在掌中,他冷静下来。
“慷慨激昂,令人叹服。”靳岄说,“可是夏侯大人,你也不必抢走全部军粮。”
夏侯信怔瞬,竟慢慢笑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引得不远处陈霜频频侧目。
。他没料到夏侯信竟是这样想法。
定山堰旦溃堤,沈水下游无幸免。但朝廷尚未有任何通文下达,诸城城守惴惴不敢动,唯有夏侯信这样违抗过圣意又有梁太师撑腰之人,敢做出转移城中百姓之决定。
“夏侯大人看来是要以身挡之?”靳岄带丝戏谑与嘲讽,问。
“以身挡之,本来就做好不能两全准备。”
夏侯信顿片刻,忍不住似,终于开口直说出昌良城难民哄抢军粮之事。
“这样番陈词,你竟然还能……”他倒不生气,只打量靳岄,“好厉害、好稳当颗心啊,小将军。”
靳岄颔首:“大人谬赞。”
他相信夏侯信为救昌良百姓而不得不抢军粮。但把军粮全部截留在昌良城,则是顺应梁太师愿望。同样件事,他做成后是救济全城,这是天大功德,二是为梁太师夺西北军军权添砖加瓦,这是自己利益。
靳岄心道,夏侯信做事如此漂亮,说得又慷慨大义,实在狡猾又难得。
夏侯信笑完又说:“小将军知复杂,为何要与同行?”
“小将军,你或许以为,昌良再撑数日就能吃上赈灾粮,可你是否知道那赈灾之粮早应该在个月之前就抵达昌良?是谁挡下?是谁作梗?当时不知道,也无暇去推测其中真意。赈灾粮迟迟不到,昌良城中已经没有粒米,连城中首富粮仓也全是麦皮。昌良城也有守军,守军军粮按照律例不可调动。你可知是持刀持剑、下跪恳求,才让守军出粮赈灾?”夏侯信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城里真什吃都没有。孙儿年幼,他吃什?他吃草根树皮。吃什?吃雪水。你以为粮食不过迟到而已,可每日,昌和都有成百上千人死去。新死之人被家人削肉拆骨吃入腹中,若家中有老父老母、贫弱小儿……你真以为易子而食只是传说?如此人伦惨剧,就在眼前上演。日日大雪,雪下都是尸体。积尸不除,开春便是大疫,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死?小将军,若你是,你如何选?”
他双目泛红,微微含泪,胸膛因急促说话而起伏。
靳岄却真实地被夏侯信所说切震慑。
他从未见过灾祸,对大灾印象也不过是封狐城外大水后,父亲带他去看人们如何重建家乡。可灾中种种惨象,始终只存在于纸面,从未如此直接放过在他眼前。
他不禁想起碧山盟签订当日,那盛装打扮后唱着歌儿从楼上跳下女人。世间诸般死,归结起来也不过是个“死”而已,可“死”之前千万种痛苦,全因生之惨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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