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教给邵钧怎抓这个拐。手背摊开,两只拐摆在食指、中指、无名指指缝儿上,然后往起抛,同时把凳子上另外两只拐翻个面儿,再迅速接住空中掉下来两个拐。
“这也会,有啥难!”邵钧说。
“看你能接几个。”罗强哼道。
“你这手跟谁学?”邵钧好奇。
“……爸。”罗强嘴角难得露出柔和弧度。
邵钧眨眼:“什啊?”
罗强说:“玩儿啊!”
罗强是六十年代尾巴梢儿上那代人,小胡同里贫民出身,打从生下来就没赶上好时候,全国人民最贫穷最饥饿最动荡最疯狂年代。
罗强从小没吃过啥好,没穿过啥好,更没玩儿过好。小时候捡他大哥衣服穿,裤子直是不合身半吊着,袜子是两个大拇趾全破洞,脸永远都是脏脏沾染着板车煤灰,邻居们啥时候看罗家老二,都是孤零零地走在小胡同里,趟石头子儿,翻墙爬树,沉默寡言却身手利索,或者帮他爸爸扛大白菜,拉蜂窝煤。
后来家里有小三儿,于是小三儿穿邻居给半新衣服,玩儿新玩具,罗强还是穿半吊裤子,破洞袜子,肩膀上猴儿着他家罗小三儿,在小厨房里做饭,扒拉蜂窝煤……
知道,出去还能干啥?”
邵钧眼瞪:“出去打个工,开个小店!”
罗强接口道:“娶个媳妇,成个家!”
“二十多岁时候就没娶着媳妇,现在五十,上哪找媳妇,谁乐意跟这样儿……”大黑苦笑着,“邵警官,跟您说句实话,咱们监狱条件这好,有吃有喝,管教们也客气,进来之前没吃过羊肉、没吃过红烧肉,进来以后全都吃过,生病你们还免费给治病,比们村儿里医保强多……
“二十年,外边儿那片天,早不是熟悉那个天,爹妈前几年走,村里修路征地,把们家房子征,连家都没……真不想离开大伙。”
邵钧从来都没见过这平民、这富有胡同粗放乡土气息玩儿法,觉着特新鲜。
罗强逗小三儿玩,教给弟弟头个把戏,就是抓(chuǎ)拐。那时候胡同里小孩都玩儿游戏,男孩拍洋画儿,女孩抓拐。但是洋画要花钱买,羊拐不花钱,从罗爸爸上班饭馆里拿,啃完羊后腿把膝关节抠下来,筋头八脑都咂吧,洗干净,磨光滑,就做成“拐”。
个沙包和四个拐是副玩具,做成这副至少要两只羊垫底呢。对于罗强,拥有副羊拐就已经是他那时候能在弟弟跟前炫耀私家财产。
邵钧又是什家庭出身,他哪玩儿过这个?
邵钧学着罗强样儿,拿虎牙啃啊啃,松鼠似,把羊拐骨啃得干干净净。
啃完再搓,揉,搓得他满手油花花,往大腿上抹,制服裤子上全是羊油……
刺猬、胡岩都沉默着,听大黑讲他人生,那滋味就仿佛看到十年、二十年后自己。
那天饯别席上没有酒,可是大伙好像都醉,眼里闪着光。
羊腿上肉啃完,汤嘬没,大家恨不得互相把旁边人碗都挨个儿舔遍,意犹未尽。罗强这时候把根根小腿骨拎出来,拆那上边儿关节。
邵钧问:“你干嘛呢?”
罗强说:“没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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