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用余光瞥眼沈培楠,正好看见道红痕从他夹烟指缝流下来,沿着手背直滴到手腕上,再偏头,自己身上那件簇新格子呢衬衫右肩部位印着个骇人血手印。他立刻意识到沈培楠在席上定为自己发脾气,不知有没有惹恼那日本人。
他扬手抢沈培楠手里烟,扔在地上碾灭,又掰开他手掌,道道破口泅着血,混着盛夏汗水,塌糊涂。
沈培楠见他仿佛被吓着,从口袋里掏出白棉手套,使劲攥着吸干手心血,道:“捏碎个杯子,玻璃碴割,会就结痂。”
莫青荷见他擦得粗鲁,心里虽窝着火,仍掏出块香喷喷手帕,把他手捉过来,沿着虎口缠两圈,打个结。
沈培楠把手心手背翻转两圈,见蝴蝶结打齐整,笑道:“倔起来像头驴子,好起来又成个小乖娘们。”
国凭什还能被称之为国?
莫青荷闭上眼睛,只觉得全身被烘发烫,汗水像针刺激着他后背,先是阵阵热,接着是刺骨寒,连牙齿都发起抖来。
身后传来串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背后停住,双手按住莫青荷肩膀,推搡着他往前走,青荷偏偏脑袋,正撞上沈培楠阴沉目光。
他力气奇大,这下子把莫青荷推个踉跄,趁他还没有站稳,沈培楠把胳膊伸进青荷腋下,几乎半架着他穿过石板路,绕过道抄手游廊,在条被树木环绕青石长凳前停下来,双手用力按,莫青荷便屁股坐在冰凉长凳上。
沈培楠脸上蒙着愠怒,双手抱臂,俯视莫青荷:“这跑出来,是要当众打脸?”
莫青荷沉默,双目凝视不远处棵老冬青树,他忽然感到悲哀,即便他跟沈培楠,即便被人此生唯次宣称为正妻,他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扮小娘们兔子,玩腻就能扔给别人玩意儿。
“你尽管嘲笑,但自己记得是个男人。戏是祖宗东西,是中国东西,要拿来伺候日本人,除非死。”莫青荷声音很轻,语气坚定,他转过脸,平静望着沈培楠,“不给他唱,最差不过是
莫青荷倔强仰起脸:“不唱,你就算逼死,也不给日本人唱。”
“你骗,你收他们钱,让他们扶植你升职,你这个多礼拜都躲着,就是在联系日本人!”
沈培楠低低骂句驴脾气,陪他坐下来,擦燃火柴点根烟卷,吸口,长长吐口气,道:“那混账东西看上你,你这次不唱,总还有下次,他有是狠办法,到时候别说管你叫夫人,就算叫老母都保不住你。”
莫青荷戏园子出身,甚至还不如川田口中相公堂子,从小认识不是耍把戏就是卖艺,十二三岁初懂人事,同门师兄弟之间关起门亲亲摸摸,若不是莫柳初护着他,连初夜都留不到金主手里,更别说往后稍有名气,被人争着抢着捧,金主门槛越来越高,他仍是卖,直到遇见沈培楠,才签长期而隐秘合同。
他从那日本蝮蛇眼神里就看出他心怀不轨,却也没想到竟嚣张到如此地步,大约是沈培楠“声明”太过薄弱,莫青荷脑海里又闪过那棵海棠树,他想,国要是弱,连人话都成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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