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悉这种地方,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地方,天桥耍把式卖艺人都住这种四合院,东家孤老太婆,西家得癫痫嫁不出去老姑娘,瞎眼老头挽着闺女,拎着个破口袋,走街串巷唱大鼓书,他和柳初刚离师父自立门户时,跟几个师兄弟合租间破屋,住也是这种地方,白天在茶馆里扯着喉咙卖命,穿着挨大半个月饿才省出件衣裳,低声下气给阔人赔笑脸,晚上满身汗臭回来,轮流倒泔水、掏厕所,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玩意。
间屋子房门吱悠声开,男女两个人,挽着裤管,用脸盆装水,盆盆往外倒,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涝不像样,那男长得鼓眼泡大板牙,光着黑瘦膀子,看见门口两名不速之客,扯着喉咙喊道:“喂,找谁?”
沈培楠道:“莫太太是不是住这里?”
那女想都不想,哗泼盆里水,不耐烦道:“什太太先生,找错,没这个人!”
那男闻言
都扯不下来。
雨雾深处驶来辆轿车,车轮子劈开水花,在院子里停下来,司机没动弹,沈培楠却亲自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进客厅,拉着莫青荷就往外走,小黄猫被甩到沙发里,愤怒喵声。
莫青荷见沈培楠肩膀就被雨水打湿大半,急忙道:“下这大雨,改天再去吧。”
沈培楠表情严肃,边大步走边催他:“快走,来不及。”
莫青荷拎着只只纸包,几乎被沈培楠路拧上汽车,车子冒着,bao雨和声声闷雷,淌着水向东开去,马路上空荡荡,偶尔有名来不及避雨行人,被大风吹得歪歪扭扭。越往东走路越窄,街市也越来越拥挤破败,汽车行至德胜门大街,在路边停下,司机回过头,无奈道:“师座,不能再往前开,前面积水起码有二尺来深,非得淹咱们车子不可。”
说完从座位底下找出柄黑色大雨伞,率先跳下车,殷勤打开车门子,豆大雨点打得伞面噼啪作响,司机环视圈,只见路边间棚屋底下蹲着个衣衫破烂车夫,正从地上捡着个灰扑扑烟屁股在吸,急忙招呼他过来,那车夫看来生意,叼着烟蒂子就跑来拉车。
黄包车顶块歪歪斜斜油布,根本挡不住瓢泼般大雨,莫青荷和沈培楠两人坐在车上,两人同握住把伞,还是边边角角淋着雨,屁股底下冰凉片,车夫淌着齐大腿污水,把接把抹着脸上水,边奋力往前拉着车。
这带和莫青荷所居住郊区别墅是不同,自从北京改名北平,富户批批南迁,整座内城成贫民窟,没有下水道,吃水全靠小贩挑着水桶来送,下雨,整片街区就变成片混着牲畜粪便和垃圾污水塘。黄包车连淌过三道胡同,停在座四合院前,车夫回过头,露出口黄板牙说到,沈培楠跳下车,搀莫青荷把,两人扑通声,起踩进水里。
阵大风吹过,噗嗤阵响,雨伞伞盖被吹飞,沈培楠手里只剩根光秃秃伞柄,那张黑油布像张开翅膀大蝙蝠,被风卷着,飞老高。
莫青荷全身淋着雨,站在四合院门口,看着里面东倒西歪几间破房子,突然不敢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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