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排下去,干脆上门板,伙计叮叮咣咣挥着榔头:“不卖,不卖,卖价还没进价高,卖斤赔斤!”
店门被封个严严实实,面黄肌瘦市民揣着成捆钞票,饿鬼投胎似哄而上,数十双拳头将门板砸得摇摇欲坠。
到处都是相似阵势,家里也不大太平,那处住所看似宽敞奢华,认真住起来却点儿人味也见不着,浴室香皂干裂,厨房堆积外国点心都过期,昂贵家具晶莹剔透,通通摆出副“事不关己”冷酷样子。
阿忆想家想得厉害,天到晚哭着要回延安,雇来乳娘哄不好他,莫青荷急得焦头烂额,又不敢随意出门,每天坐在客厅等着沈培楠回来,险些化身成块望夫石。
阿忆不大认可沈培楠这个突然冒出来舅舅,挺害怕他,瞧见他身戎装就小鸟儿似缩在莫青荷身后,大气儿也不敢出,眼里汪着泪。
飞机如同只巨大而安静蝙蝠,在夜幕里渐渐起飞。
莫青荷被前进冲击力压在座椅上,额头枕着冰凉舷窗,机场跑道灯光越来越暗,越来越小,脚下微微震颤,切都像个悬而未决故事,慢慢从他生活里淡出。
很多遗憾,很多快乐,也随着机场灯光被远远抛在地上,成雪亮屏幕上个清晰“完”字,隐没在扑闪闪杂波里。
沈培楠有公事要处理,行人在重庆落地,接下来几天,好像有人突然拨快时钟,忙忙碌碌之间,他们已经驻留五六天光景。
有着谈判这类大政治事件庇护,莫青荷与组织沟通很顺利,团部指挥权暂时移交政委,听说新团长人选已经在讨论之中。沈培楠那边摊子铺太大,军政两边皆有牵连,他要离国消息如同从团乱麻里抽线头,满盘线轴都跟着乱跳。
莫青荷想找件哄孩子玩具,跟乳娘起跑上跑下七八趟,从阁楼翻出只半人高瓷脸小丑,被水晶吊灯照,脸油彩显得阴森莫名,阿忆看就吓哭,莫青荷气得冲沈培楠吆喝:“你他妈住得什鬼地方?”
沈培楠刚到家,把风衣交给姆妈,两手环着他:“混得太惨,这多年没老婆没儿子,老光棍条,
沈培楠忙得见不着人,莫青荷跟阿忆被他安置在重庆栋建在半山腰白色大宅子里,由两名临时雇来佣人照顾,活像被土匪抢来压寨夫人,他郑重其事收起穿许多年军装,守着新添置衬衫长裤,闷得吃饭都不是滋味。
市面很乱,乱让人不敢出门,战争胜利之后,人们生活回归柴米油盐,心情骤然落空,找不到依托。与此同时,国民z.府为弥补战时巨额财政赤字,不惜饮鸩止渴,大量增发法币,高官暗中兑换金条,资产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相比之下,老百姓日子就遭秧。
物价上涨数千倍,市民对z.府信任跌至谷底,法币趋于崩溃,家家店面都关门,胡乱贴着红红绿绿胜利传单,被冷风吹得哗啦啦响。
大街空空荡荡,唯热闹地方在米店和油店,队伍排出百十米远,伙计人高马大,袋接袋往店里卸货,老板趾高气扬大声叫喊:“万二石,万二石!”
过不多久,又换新价格牌:“万四,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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