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难得有兴致带家人出游,先被巡警冒犯,在巡警局又被盘问半天,余怒尚未消退,他以为莫青荷情绪低落是埋怨自己安排出纰漏,心里更不痛快。听他说完,怒火登时烟消云散,低头点根香烟,笑道:“打小鬼子乃人生第大乐事,能搂着宝贝儿睡觉排在第二,再给个集团军司令都不换。”
他明白跟莫青荷硬碰硬讨不着好,想哄他高兴,格外拣好听说。不料莫青荷立刻来精神,伸手夺过他烟,放在唇边吸口,嘿嘿笑道:“你说,记住,就怕你以后反悔赖在别人身上。”
沈培楠下半句话被生生地噎回去。
莫青荷吸完支烟卷,将羊毛围巾往脖颈绕两圈,在背后打个结,眯着眼睛打量路上行人,大上海衣香鬓影让人有种奇特错觉,仿佛战争从未真正发生,切都只是后台小憩场梦。
有人拉起段胡琴,曲调有北地苍凉,与繁华街景极不相称,莫青荷目光在街对面游移,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家大戏院,门口挂着四五米长大幅广告,连续三天出演《虹霓关》。
莫青荷紧紧抓着阿忆小手,彻底傻眼。
下午三点钟,霞飞路依旧车水马龙,莫青荷牵着阿忆,跟沈培楠同走出巡警局,巡警局刘局长满脸谄媚笑容,个劲儿重复“误会误会”,点头哈腰直把他们送出几百米。
街道秩序已经恢复正常,衣着华美先生小姐挽着手臂,装腔作势走过街头,歪戴帽子少年将方格衬衫掖进裤腰,鱼儿般灵巧在人群中穿行,高声叫着:“报纸,香烟,自来火!”
雇来汽车就停在路边,是辆镶着金边儿老爷车,司机坐在路旁,吧唧吧唧抽旱烟。
经过这场莫名其妙审讯,逛街兴致早已扫而空,莫青荷仔细为阿忆整理衣服,侧脸烘着下午阳光,轻而长叹口气。
他忍不住犯戏瘾,朝对面努嘴:“去听场?早听说上海戏台敞亮,直想见识见识。”
见沈培楠犹豫,他指指身后汽车:“带上阿忆,他也喜欢这个。”
做出这个决定时,莫青荷心情从未有过轻松,大大方方拉着沈培楠手,吹着口哨去戏院门口打听开场时间。
琴音源头并不在戏院之内,大幅广告牌之后有条肮脏小胡同,横七竖八睡着好些乞丐,每个都衣衫褴褛,拿报纸遮住脸午睡,乍看分不出活着还是死。名老者靠墙坐着,半闭着眼睛,像是刚抽两筒大烟,摇晃着身子,将琴弓发狠似来回拉扯。
老者摇晃身体,拉得如痴如醉,莫青荷掏出卷钞票
沈培楠站在他旁边:“怎?”
莫青荷摇摇头:“上车吧,回旅馆歇歇。”
他转身要走,沈培楠把抓住他胳膊:“有话直说,这样看着憋屈。”
莫青荷把阿忆安置在汽车后座,又关上车门,倚靠着车身,低头想会儿,轻轻道:“你真愿意走?”
“想……”他顿顿,余光瞥着远处栋西式楼房尖顶,“沈哥,你在部队才能自在,如果真走,从今往后,咱们只能当普通百姓,没有特权,没有人前呼后拥,今天事也许还会发生,那时担心你会后悔现在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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