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已经破败,晚上经常睡不好觉,但是这夜辗转反侧终不成眠,耳闻窗外风声凄凄,眼见屋内烛火摇曳。
阵风吹开半掩窗扉,桌上烛火顿时灭。
都说人死如灯灭……他没来由地心里跳。
谢无衣从床上翻身坐起,倒盏凉茶慢吞吞地喝,手不知怎有些发抖。直到房门突然被敲响,他抽开门闩,看到小少年抱着木刀,仰着头看他。
他对这个孩子向来有种不知所措尴尬,既不打算迁怒苛责,也做不什慈父,基本上除指导武艺再没多少交集,眼看着三年来日渐疏远,却没想到今夜会突然到来。
可他终究没回头。
背着具尸体在烽火夜下亡命而奔,本以为早已冷却热血渐渐点燃,他好像又回到当初在刀剑会上,生平唯次纵情快意。
人间三六九等百态世情,大概也只在生死之前所视如罢。
可惜穷途末路终有近时,沸腾热血也会流淌干净,掏空身豪情,到最后归于空寂,只剩下缕淡淡遗憾。
他左手以刀支身,被削去三根指头右手颤巍巍抚上心口,背后是面绝壁,身前是无数蛮兵执刃相对,弯弓搭弦。
在战启时候,她终于说:“别忘你答应过什。”
他回头对她笑笑,还是那句话:“很快就回来。”
可他那时没有回去,现在,却回不去。
转身奔出山洞之前,他其实后悔过,也想过回头。
然而终究是没有。
手,同突围。
可惜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很多时候狗屁不通。
彼时面前穷途末路,背后狼犬追猎,他们两个人只有线生机。
移花接木,命换命。
统领那时候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但却比他更要执着,半昏半醒间,嘴里只念着个人名字,只记着个十年之约。
谢无衣还没想明白,谢离就松开木刀,抱着他腿埋头蹭蹭,几滴温热液体浸透中衣,让他更加迷茫。
“你……怎?”
“爹,做个梦。”谢离抬起头,眼眶红红,“梦见你去个很远地方,再也不回来,还让自己好好,别跟去。”
谢无衣手僵下。
良久,他道:“男子
三十四年恩怨情仇,终将以这样方式尘埃落定。
万箭齐发刹那,他眼睛里映入不是铺天盖地剑雨,而是天上那轮皎月。
寄此心予明月,随风可至故园西?
……
谢无衣那晚睡得很不好。
那人曾经说他是懦夫,现在看来,语成谶。
他这辈子说起来辉煌无双,前半生纵横江湖,又三年为国为民,但归根究底,都不过是矫情自欺。
扬威武林岁月是他欺世盗名、任人算计,三年明暗辗转是他抛家弃子、苟且偷生。
他终于明白,其实自己谁也对不起。
有愧发妻,有亏幼子,有负故人。
他也是有个约定。
三年前赴凌云峰战前,妻子温柔地给他束发穿衣,才刚到他膝盖高儿子抱着木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小孩子声音软糯得像米糕,问他:“爹要去哪儿?”
他避重就轻,温声软语,像每个搪塞孩子大人:“很快就回来。”
儿子乖乖地点头,妻子握着他手路无话,却紧张得手心里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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