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
美如姑射,恍若仙人。
师娘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担任着教导他诗书礼仪重任,脾气好得压根儿不像落草为寇人。
而师父顾欺芳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性格果断爽快不输男儿。在从小到大见识过无数次她跟人喝酒划拳、大打出手,直到把对方打跪在地叫“祖宗”壮烈场景后,顾潇已经认定师娘是被她抢来压寨夫人。
不过,他们感情却直很好,让顾潇曾经兴起“英雄救美”之心尽付东流水,只好乖乖做孝子贤孙。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比起脾气率直火爆顾欺芳,端清脾气好不知多少倍,顾潇却在他面前总有些放不开,对方常年都喜怒不形于色,顾潇吃不准他心思,也就不敢造次,每到面前都毕竟化身为鹌鹑,怂得自己都不忍直视。
世上本没有叶浮生这个人,只有个叫“顾潇”毛头小子。
那时候世道不好,先帝病危,几个皇子你争夺,就是腾不出手照看民生。因此东有流民西有悍匪,老百姓日子可以用副对联来形容,上联是“活过天算天”,下联是“死个又个”,加个横批就是“半死不活”。
养自己都养不起,更何况是养孩子?
据师父顾欺芳有回酒后吐真言,说她那时候单枪匹马杀进土匪窝,战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叫个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最后踏过漫山遍野土匪尸体,终于从死人堆里抱出个还在嘬手指娃,觉得这小孩儿命大又好像脑子不好使,怕是倒贴钱都没人要,只好自己留下做徒弟。
她姓顾,小孩儿也就跟她姓,觉得这孩子虽然生得不容易,但是好歹得活得潇洒痛快,于是就取命“顾潇”。
顾潇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怕,因为从记事以来就没见过师娘动武,平日无论遇上野兽还是流匪,都被师父顾欺芳拎刀解决,师娘只负责站在后面抓住顾潇,防止他看得太激动给冲出去。
他自忖好歹是个江湖儿女,哪能怕手无缚鸡之力柔弱道士,遂欣然将这归结于尊敬,直到被十岁那年件事完全颠覆认知。
那天顾欺芳留在山上练武,端清打算下山买些笔墨,顾潇闲不住就死活扯着袖子要跟上。大小在市井里转半个上午,刚出集市就被人盯上。
顾潇平日里插科打诨,比市井顽童还要撒野,但是被顾欺芳磋磨七年,好歹夯下武功底子,眼力也不是寻常孩子能比。
可他竟然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直到师娘握紧他手,快步转入条无人小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顾潇没有父母,只有师父和师娘,他们占山为王,顾欺芳把土匪窝里银子大半散去救助难民,只留小部分贴补家用,时不时帮着来往行商护持下赚些小钱,又打些猎物下山交易,两大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从顾潇记事起,他就知道件事——这座山上师娘是老大,惹师父顶多被揍屁股,招惹师娘是会被师父追着漫山遍野揍成狗。
师父对师娘百依百顺,但是顾潇直觉得师娘是被师父这个女土匪抢来。
原因无他,看脸,二看作风。
师娘端清是个发如泼墨、眉目姝绝道长,不知道为什还俗娶妻,但是宁静如画,气度平和,蹙眉如轻云蔽月,浅笑若流风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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