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色空继续道:“无相寺自开国以来日渐坐大,到如今僧人已多不诚之心,沉湎于世俗,不甘于佛偈,被红尘名利遮掩眼,却不晓得酒色财气俱是毒。此番大劫,未必不是番历练,经烈火方能涅槃。”
端清道:“倘若未能涅槃,而是化为劫灰,又如何?”
色空摇摇头念句佛号,道:“成败枯荣自有定数,以平常心对待,顺应天意。”
端清默然。
他不说话,色空却叹气:“忘情绝念,本以为你已看透。”
然而随着《问水》琴曲继续,发疯人牲又慢慢平静下来,木然站坐,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眼里闪过挣扎。
“他们所中药物,量并不大,只是药效来得迅猛,并没到无药可救地步。”色空轻声开口,语气难掩疲态,“将内力附于琴曲,以《问水》安抚其心神,能降低药物对他们影响。”
端清目光扫,仔细观察过这些人情况,果然比当年迷踪岭所见有所不同,尚存线清明。
中疯药人会攻击别人,也会自相残杀,由于气血,bao动,点穴已经不能阻止他们,般情况下只有杀才能令之停止。
这次因为减少药量,倒是还有救。
这些发疯人,还有在岩洞里盘膝抚琴色空。
他看到这些人疯狂麻木模样,本来静如止水心里就像砸进块尖锐石头,狠狠刺破静水,扎根于河床,如鲠在喉。
端清见过这样情况,准确地说在十三年前,他背着顾欺芳离开迷踪岭那路,并不少见这般疯狂血腥景象。
这是,被葬魂宫迷药灌成疯癫人牲。
怒意在胸中闪而过,也仅仅是瞬间。
端清摇头:“只是看够。”
他静默下来,所幸这个岩洞不小,勉强够他栖身,端清闭上眼,在《问水》轻柔旋律里静心调息,直到石门再度打开,玄素闯进来。
人牲从迷茫中惊醒,疯狂地攻击闯入者,端清
他看向色空,老僧双目已盲,眼皮塌下去,看着有些可怖,又因为这几日连催内力,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佛家慈悲,所以他们是故意减少药量,给这些人线生机,才能让你甘心被困在这里,还虚耗你内力,就算破关也难。”端清垂下眼睑,“铜浇铁柱不若画地为牢,算计你人倒是解你。”
色空道:“见死不救,遇厄不渡,非吾辈也。”
“你有渡厄之心,但无相寺已成劫厄之地。你救得这四十余人,便要舍寺内千百人?”端清疑问说得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个平淡直述,却偏偏最震人心魄。
“舍小为大,取多弃少,这确是自古以来大局观,然而……”色空低声道,“泰山压顶,事到临头,谁有真甘愿成为被舍弃那方?”
他早已没有喜怒权利,再多义愤悲恸也是转瞬即逝、旋即无踪。
手指搭上玉箫,未等端清动手,却听到色空开口:“是端清道长吧。”
端清翻身上岩洞,在色空身边盘膝坐下,道:“他们心已死,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何不许之解脱?”
色空摇摇头:“身未死,灵不灭,心为何不能活?”
端清垂目看去,只见色空依然在拨动琴弦,指腹茧都已被切开,露出细密血痕来,不知道他到底已弹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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