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步步地走近,她点点地看着。
当初最后眼,所见还是刚过膝弯小不点儿,满脸病容,有些呆呆愣愣,每次被她唤到名字,都要反应好会儿才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住她小腿怯怯抬头;
到如今,他已经身长七尺,英姿挺拔,气度温雅像极其师纪清晏,唯在眉目间依稀可见到她影子,笑时如优昙花开,宁静隽永,神似当年浅笑低喃僧人,通透聪慧不见半点痴傻。
十年已将生死两判,她却错过他整整二十载光阴,不晓得他何时身高寸,不知他何时消瘦半分,未曾闻他读次经卷,也没看他练回早课。
赵冰蛾有千般万种遗憾
他顿时明白过来,也不拆穿,出言帮腔:“前辈,这世间最难挽回就是错过。有人错过之后没有再见机会,有话错过之后也没有说出口机会,您就算打定主意要带着这些话埋没黄土,可玄素年岁不过而立,却是要抱憾终身。”
赵冰蛾眼中波澜起伏,她紧咬嘴唇已经渗出血,手捂住心口,手紧握成拳,半晌后才松,仿佛失去全身力气,苦笑道:“可惜,已经没有机会。”
那剑当胸而过,若非长生蛊勉强续住心脉,赵冰蛾早已身死当场,现在用内力强提真气言行不倒,已如枯木着火,燃烧最后躯壳。
她本以为自己能足够坚强,如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样,哪怕面对十面埋伏、明流暗涌,都能冷笑对刀锋,长歌踏剑舞。
直到如今,方明白千刀万剐不敌心头之痛。
:“师兄遐升之前,已将玄素身世告之于,他脸上并无怨愤,也让不要迁怒。”
赵冰蛾眉梢微动:“道长仁心明德,是对他不住。”
端清摇摇头:“玄素俗家随师兄姓纪,名为云舒,你可知其意?”
赵冰蛾怔。
天下人生老病死瞬息万变,恩怨情仇也莫衷是,既然难定是非对错,又难求举世皆从,那只要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旁人置喙与否又有何干系?
端清忽然向旁边让开步。
他身后是通往无相寺山林小径,草木葱茏,阴影憧憧,赵冰蛾本已伤重失耳目机敏,来人又小心翼翼,刻意将呼吸都放到最轻,直到此时才有沙哑之声低低响起——
“……娘。”
赵冰蛾霍然抬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素从树后走出,苍白面孔上猝然染上血色,嘴唇翕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何时回来,又听到多少?赵冰蛾不知道。
为人处世,安身立命,必置身红尘洪流不假,要顶天立地却是自己身脊骨、副肝胆。
除此之外,繁华三千不过花开花谢,聚散离分不若云卷云舒。
“师兄与你之间恩仇,在他看来都只是身外事,不计于心,无从迁怒,自然也与恩德仁慈无关。”顿顿,端清道,“因此,你做下多少孽障,有多少顾虑盘算,也都是你自己事情,并不能以此为名替玄素做决定。毕竟,他已非无智痴儿,而是太上宫下任掌门,能以剑问道、以人论事,若连接受真相勇气也无,他日又如何承钧守业?”
道长平日,可不会这多话。
楚惜微心下动,屏息将内力聚于双耳,忽然听到丝微不可闻响动,似是有人捏紧拳头,指节发出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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