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端清便道:“选后者。”
孙悯风生平在人身上动过不下千百次刀子,唯有这回最是胆战心惊。
他下刀时候没有上麻沸散,因为这东西虽好,却会伤经脉,然而端清忍耐远远超出孙悯风预料,仿佛被自己刀割掉不是人肉而是木屑,被肠线点点连起来也不是手筋而是破绳子。
从头到尾,给孙悯风打下手玄英都将汗湿帕子换四回,端清却始终看着针刀在自己血肉间切割弥补,连脸色也未变过。
孙悯风心想,这样人要是没有痛觉触感,要就是他习惯更刻骨疼痛,才会觉得这种程度不足为道。
端清睁开眼时候,夜色正黑沉。
问禅山之危虽解,隐患却还不小,除分部人手守住四方要道,还要安排人料理前来求救百姓。孙悯风虽然留下解药,但如赵冰蛾所言,这些人中毒不轻,再多药也是杯水车薪回天乏力,他们只能竭力尽人事听天命,力求把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大难临头,各奔东西已经太晚,唯有将盘散沙拧成股绳来,不管甘愿与否,都得事急从权,连日磨合下来,终于有些合作互助样子。
比起心有打算各怀考量长辈,小辈们之间交情总是义气为先,经历番生死,或多或少都生出些同甘共苦情谊来,不管这些感情能否经得起他年世故磋磨,总归是在心上留下影子,等待岁月与人情考较。
端衡、色见、花想容、曲谨四位德高望重长辈坐镇统筹,下面诸般事宜安排有条不紊,端清就重新静默下来,比墙头壁上枯草干花还要少些活气。
他顺着这方向略思索,就不敢深想,毕竟比刮肉刺骨还要可怕疼,恐怕也只剩下千刀万剐。
自孙悯风带人走后,端清便交代端衡几句,自己去浮屠塔,是躲清静,二是看守赫连御。
赫连御作孽太多,谁都想取他性命,家人却难从众,只待此番事延请各派掌门聚于此处,开公审明众意,方可杀儆百,敬千里无辜亡魂,慑无数
他是个顶奇怪人,在这次大劫之前武林中鲜有人知“端清”是谁,只从道号推论辈分,晓得他是东道端涯师弟,本以为是个年长老道,却不想当端清真正露面,竟是个霜发韶华人物。
更令人震惊是,这样个名不见经传古怪道长竟然能拿下赫连御。
各门派里想打探端清底细人不知凡几,俱都被端衡令太上宫众人挡回去,端清自己也在那日之后少有露面,而是静心养伤。
孙悯风临走前特意给他看伤,端清腹部血口好处理,可左手被火雷珠所伤,虽然不如赫连御那般当场致残,整条手臂却也没剩下几块好肉,从皮到骨都受创厉害。鬼医细细诊断会儿,便干脆问他:“你是要武功,还是只要只手?”
端清抬起眼,孙悯风便解释道:“皮肉之伤好办,可是手筋已经被火雷震碎,连骨头也被伤及。你若是只想行动如常,那能保证你在月内恢复如初,然而你若还想用这只手动武,就得刮除腐肉切开肌理,把里面断脉碎骨重新接上,这不仅得下针刀,还要动虎狼之药……曾经给个人用过此法,最后虽然断骨重续,人却受不这个过程活活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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