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未执伞,浑身衣袍都已湿透,却只立于屋檐下不曾踏门半步。见老掌柜仍伸头打量,他微微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坛梅花酒。”
老掌柜这才收回目光,忙应声,将最好梅花酒打满满坛。客人扔个荷包过来,左手接过酒坛转身离去,再没说过个字。
“越看越眼熟……是谁啊……”老掌柜有些怅惘若失,直到那人渐渐远去,他才低头拆开荷包,里头却不是银钱,只有块玉石,莹白沁凉,隐隐透着几丝碧色。
这是冰原上雪晶石,只长在八瓣雪莲下,吸取天地日月精华,据说佩戴它能消除邪病,百年也难成块,更别说它长
下刻,伴随着机括声响,总共百零八道暗勾脱出骨肉,锁链上符文如潮水般流动退去,井口四象兽头同时昂首,将链子“吞”回去。
锁链离身刹那,净思只觉得眼前花,那男人就在她面前凭空消失,只剩下那张青铜面具砸入水中,若非打在对方元神上烙印还在,她几乎要以为这魔物完全逃脱控制。
“也罢……”她垂下眼,看着水面上倒影,“徒儿,这是为师唯能给你做事情。”
贪嗔痴恨爱恶欲,喜怒哀忧思恐惊。
人世间有七情六欲,未曾没顶于红尘之下,谁也不知自己会堕入迷障哪重。
四道锁链分别穿透他两边肩胛和脚踝,刻满符咒末端死死钉入骨中,哪怕他把自己半身皮肉都撕烂,也难以挣脱桎梏。
“六十年前,饮雪君战亡于寒魄城,元神精魂献祭白虎印,你花十年翻过遗迹每寸土,想找到他碎裂骨头,可惜到最后被囚此地,你还差这块横于心前肋骨。”净思手指轻点,“鬼师作为饮雪君弟子,多年来也为此骨奔走,适才临死之前求慈悲,将它交给你。”
男人用手指轻轻抚过残骨上每道裂痕,在这瞬间净思很想透过面具去看他神情,可是四目相对,彼此都波澜不惊。
是啊,这孽障永远不可能难过,否则……
她没有细想下去,开口说明自己真正来意:“奉尊上之命,带你去问道台。”
这夜大雨滂沱,西绝境边陲小镇里百姓人家都已捻灯火归于沉寂。巷尾百年老酒坊伙计被阵冷风激醒,揉揉惺忪睡眼,在正准备关门打烊时候听见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青石长街雨落凄迷,来人走得很慢,步伐拖沓如垂暮老人。如今是近年关,伙计都领银钱回家,年过八旬老掌柜披着棉袄打开门,忍不住将灯笼提到眼前,这才看清那道身影原是位蓝衫青年。
老掌柜年事已高,眼神也不大好,仔仔细细瞧他半晌,只觉得对方脸色惨白,像个鬼魅。
好在他有影子。
老掌柜定下心来,又忍不住去看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男人并无追问,因为他早已知道这命令背后含义,直接说道:“个条件。”
净思看看他手中那块残骨,会意道:“饮雪君坟墓还在寒魄城冰原,你有这半个夜晚时间去见他最后面。”
男人嗤笑道:“真大方,是沈问心意思,还是你所谓慈悲?”
净思默然片刻,道:“他毕竟是最出色弟子,只可惜选错路。”
“有你这样师父,才是他最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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