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卷着落花吹开窗扉,碎瓣落在琴弦上,琴师从桌案后站起,旁侧玉石屏风影子在他身上投下暗色,另半却沐浴明亮天光,于眉梢眼角洒把碎金。
青年琴师身量很高,轮廓却清瘦,双手骨节分明,从蓝色广袖下露出截苍白腕子,与披散在肩背上鸦羽长发样,轻易便能吸走人目光。
这张面孔其实算不得惑人容色,只能说是清雅温润,还有难以掩饰缺憾——漆黑睫毛下,是双黯淡无神眼睛。
这是个瞎子。
瞎子微微笑:“是闻音
“……春天。”暮残声便微微阖目,“不懂劳什子音律节奏,只是你这曲子听叫人心里熨帖生暖,活像是……春风细雨落在人间,让大地初醒,使草木复苏,似有穿花蝴蝶绕林行,百鸟迎春唱枝头,充满股‘生’气息。”
他没有阿谀奉承,也向来不大会说好话。作为只狐妖,暮残声简直可以算是族内奇葩,空有张好脸皮,奈何不会作妖。
别狐狸精修行魅术勾搭男女,他在上蹿下跳找人打架;
别狐狸精含媚做小沾花惹草,他在路见不平拔脚相助,无论大姑娘小相公,通通不给“以身相许”机会。
匆匆这些年过去,曾经跟他同龄狐狸精要被修士打杀,要已经子孙后代满洞窟,暮残声还稳坐“狐族败类”第把交椅,身边除几个喝酒吃肉兄弟,连暖床都没有,更不用说拿甜言蜜语去讨好谁。
手,岂不是要吃闷亏还被占便宜?”
她说得委婉,其实苏虞原话讲是:“人家三尾狐狸都左拥右抱子孙满堂,堂堂七尾狐却还是个童子鸡,说出去都丢狐族脸。”
“……”饶是如此,暮残声有生以来也头回尝到无言以对滋味。
他憋半天,硬是没勉强自己憋出个咬牙切齿“谢”字,好在婢女机灵,见他脸色尴尬便识趣告退,徒留他站在暖玉阁外胸闷。
常年不散水汽让他体内仍在作祟天雷余力安歇些,暮残声深吸口气,揉揉脸推门而入。
琴师闻言,语气仍是淡淡,不觉喜怒:“挥弦者赋音以情,闻歌者觉情于心。这首曲子本无名谱意义,不过见景而发,你只是机缘巧合置身此景又闻此声,牵出心思罢。”
暮残声笑:“天地良心,可没有思春意思。”
“你心心念念,是‘生’。”
暮残声双眸微凛。
“春者,辞冬别雪而来,是淡化死寂生机,也是破土萌芽欲求。你心有片春晖,便是不没严寒勇气。”
琴声微顿,复而又起,其音空灵,绕梁不绝。
暮残声脚踏进屋里,手却扶在门框上不动,神色难得有些怔忪。
他修行至今将近五百载,没静下心看过几场风花雪月,自然也没听过几首曲子。当年为报家之仇,他用风刀雪剑把自己身柔软皮毛锤炼成寒骨,后来大难不死跟净思,心里就只剩下修行和练武,在冉娘之事以前,暮残声未对他人有过在意,自然也没对外物有何渴求。
直到现在,他被人拨动心弦,保持着这个有些傻愣姿势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完这首不知名琴曲。
最后道长音过后,节拍明显转为低缓,琴师只手按弦止住余音,问他:“大人听见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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