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道:“三弟,莫要聒噪,等下苍头会送酒来,们且先赏月。”
张原和张岱并肩坐在城隍庙山门前,看山脚下绵延开去山阴城,万家载雪,街道皆白,只有纵横交错河道黑沉沉流水勾勒出山阴城轮廓,才分得清哪里是府学宫、哪里是绍兴卫——
张岱对张原道:“介子你看,这岂不是幅天然生成水墨画,可惜不会作画,葆生叔画技三弟又没学会。”
张萼之父张葆生精于收藏,书画俱佳,曾得董其昌、陈继儒赞赏。
张萼辨道:“谁说不会作画,大兄,你忘,前几日不是画幅绝妙好图给你看吗。”
行人又慢慢攀登,到蓬莱岗,再往上已经辨不清山道,而且山道侧就是悬崖,张原道:“不能再上,太危险,这滑下去肯定没命。”
蓬莱岗只有树木山石,没有楼阁建筑可以歇脚,众人又回到城隍庙,让大嗓门健仆喊道:“老庙祝,开门,状元第公子夜游赏雪到此。”
喊好阵,那老庙祝终于开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
张萼问:“老庙祝,好酒好肉地赶紧端上来。”
老庙祝揉着浑浊老眼,仔细端详,嘻笑道:“哈,是西张三公子,这位是大公子,这位是——”
龙山就是卧龙山,从学署后面直延伸到庞公池这边,山不高但风景颇佳,是山阴城内游玩好去处,中秋赏月、重阳登高都是人满为患,但在这样积雪数尺寒冬登山实在是绝无仅有,山阴人看那架势,就知道张家纨绔们又出动,也只有张家纨绔会这玩,张汝霖儿子是这样,孙子也这样——
行数十人来到龙山脚下,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但四下里雪光映照依然明如白昼,只是积雪臃臃平平,几乎辨不出山道位置,能柱和冯虎持竹杈在前探路,竹杈插下去,好深截,能柱叫道:“这雪有三尺深。”
张岱兴致勃勃道:“有这深吗?”走过去踩,刚好踩到个聚雪凹处,整个人差点没陷进雪里。
张萼叫道:“先锋官除雪开道。”
那群健仆便要上前清理山道上雪,张原道:“这要清理掉雪再上山那天都要亮,每人用根木棍或竹杈支撑,慢慢上去。”
张萼道:“没叫你认人,赶紧上酒菜。”把城隍庙当酒店。
老庙祝道:“只有些残羹剩饭,酒肉概没有。”
张萼叫道:“你这老庙祝好生吝啬,张家每年给你这里香火钱可不少,难道讨不到口酒喝!”
老庙祝赔笑道:“小道吃斋,实没有酒肉。”
张萼道:“你又不是和尚,吃什斋!”
能柱和冯虎两个健仆在前,找准山道位置,步个脚印往山上攀登,张岱、张萼、张原、张卓如跟在后面,相扶相帮,笑语不断,从山脚到半山城隍庙不过三百步距离,竟走两刻时——
守城隍庙老庙祝吃晚饭就已经躺到被窝里,听到外面人语喧哗,不知发生什事,这大雪天山路都封,怎会有这多人来,是山精?还是木怪?
老庙祝缩在厚衾中发抖,听到拍门声也不敢答应。
张萼道:“那庙祝耳朵有些聋,们破门而入吧。”
张岱朝山顶看看,说道:“时候还早,们上到山巅星宿阁去坐着赏月看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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