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侯之翰巡场踱到二堂东号这边,看到张原,别考生都在边思索边作文,唯独张原支着脑袋像是睡着,看张原面前卷纸和草稿纸,个字也没有——
侯之翰眉头微皱,心想:“怎回事,这两道小题把他难住?”轻轻敲下桌子,提醒道:“赶紧答题。”
张原“啊”声坐端正,向侯县令躬身,提起笔在卷纸上就写,竟不起草稿,侯县令就站在边上看他写,张原现在笔小楷已大有长进,虽算不得好,但中规中矩,看着不会觉得碍眼,先作是“国有道不”这题,只见张原写道:
“达观其所守,而君子之大勇见矣。盖达则所守易变也,而能不变焉,非大勇则孰与于斯。且和不流,中不倚,固可以言强矣,然未于其所遇观之故之也……故曰强哉矫,信乎非天下之至强弗能也。”
张原下笔如风,看着那羊毫笔尖在卷纸方格上腾挪跳动,很快篇近四百字四书小题八股文就写好,紧接着就作下篇“如有用”,破题道:
张原没有动笔,继续想另道题“如有用”,这题出于《论语》,全句是“如有用者,吾其为东周乎?”这也是截上题——
这两题不算难,张原心中笃定,也不忙作文,方才思考刻时,两篇八股题破题、承题都想好,他长处就是善于打腹稿,这与下盲棋是个道理,心里有张纸,心意动,墨字满纸——
冷眼看考棚内其他考生,煞是有趣:
有那连题目出处都不知道,抓耳挠腮,不停咽唾沫;
有那伸长脖颈想偷看邻座,邻座却横着肘护着卷纸不让他看,当然不让看,不然抄得模样,县尊大人肯定要追查;
“圣人广贤者之见,示以用世之大权焉。盖东周可为,用则实有其事矣。此夫子无可无不可,非子路所能知也……”
张原写这后篇八股虽也是代圣贤立言,却也有自己深沉感慨,孔子周游列国推行自己仁义之道,却最终只能回鲁国授徒讲学,他张原生逢此末世,欲要力挽狂澜,比孔夫子匡扶周室还要艰难百倍吧,孔子有坚定不移理念,绝不愿改变,而他不同,他要与世浮沉,从中寻找切可能契机,在这篇八股文大结中他写道:
“用而兴周室,圣人神化不测之用,子路尚未能知,后人之纷纷揣度又奚为也。”
绝大多数考生都在起草稿,边想边写,张原发现有不少连座考生互相打眼色,将草稿纸暗中传递,木台上坐着胥吏也不怎管,可当你以为他睁只眼闭只眼不管时,他却突然跳下木台,揪出个考生,扯着那考生青衿,那青衿里侧密密麻麻写着淡紫字迹——
后面衙役也过来帮忙揪扯,说道:“这是用药汁写,用壁泥渗,先前搜检时看不出来,现在用手搓,泥粉脱落,字迹就显现。”
胥吏道:“只听说乡试时有这作弊法子,没想到小小县试也有,走,见县尊去。”叉着那哭哭啼啼儒童出考棚去。
杀儆百,众考生都栗栗危惧,各自收敛,考棚为之肃。
又过个时辰,张原依旧不答题,将几块酥蜜饼吃光,然后双肘支桌,双拳抵额,闭目养神,两篇八股已在心里,只等“飕飕飕”动笔刷到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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