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赞道:“妙,闲中着色,施耐庵亦无此精微。”
张岱说话声音稍重,柳敬亭听到后,朝这边望眼,暂停说书,这柳敬亭很有性格,他说书时若看到听客有交头接耳或者打哈欠,他就闭嘴不说,要等众人屏息静坐、侧耳倾听他才会接着说——
张岱遥向柳敬亭作揖,表示歉意,柳敬亭微微笑,又开始说那武松打虎,声音时轻时重,重时叱咤叫喊,汹汹崩屋,轻时吞吐抑扬,款款细语,刚好能让在座茶客听到,其疾徐轻重,把握极妙,张原、张萼等人都听得入神——
柳敬亭说到武松打断哨棒那猛虎跳扑过来之际,动作描摹愈发精细,仿佛亲见般,半个时辰“景阳冈武松打虎”说下来,在座茶客竟无离席者,都听得痴痴如醉。
张原见那柳敬亭下楼去,便与张岱、张萼跟上,拱手道:“柳先生,在下山阴张原张介子——”
“雷峰塔不倒,白娘子如何出得来。”
张萼含糊道:“那也难说,说不定从湖底钻出来,今夜真是艳遇,妙哉,妙哉。”
浪船依旧回到断桥边,付船家两钱银子,张原行八人上岸,回四、五里外运河埠口,这时已经过二鼓,路上张岱、张萼还在猜测那女郎是神?是鬼?还是狐?
……
次日上午,张氏三兄弟进杭州城去寻柳敬亭,过布市巷,经朝天门绕到望仙桥,望仙桥畔有座茶楼叫望仙楼,柳敬亭长年在此茶楼说书,日说书回,收银八钱,因为有柳敬亭,这望仙酒楼每日座无虚席,挣远不止八钱银子——
张岱、张萼也各报姓名,柳敬亭不动声色道:“三位张公子找柳某有何见教?”
张原道:“请柳先生到间壁酒楼小酌两杯,然后细谈如何?”
柳敬亭见张原三人年纪轻轻就都有秀才功名,而且彬彬有礼,不敢怠慢,道声叨扰,便随张原三人来到望仙楼边上家酒楼,四人同桌,摆上壶苏州三白酒和六盘精洁菜肴,张萼率先道:“柳先生,们不是第次打交道,前年曾有人请柳先生说姚复事,柳先生还记得吧?”
柳敬亭拍脑袋,看着张原道:“原来张公子便是打那董祖常之人,打得好,张公子前年与姚复斗八
张氏兄弟来到望仙楼,在二楼茶座找张桌子坐下,茶博士问三位相公要什茶,是西湖龙井还是松萝茶?张岱道:“有岕茶没有,就上岕茶吧。”
茶博士便去烹岕茶来,张原三人慢慢品茶,等那柳敬亭来,辰时末,柳敬亭登场,衣服恬静,眼目流利,张萼皱眉道:“此人果然丑陋,满脸麻子不说,还满面疤痕。”
张岱道:“人不可貌相,此人虽丑,但不俗。”
张原心道:“这柳敬亭三十岁不到样子,瞧这容颜像是毁容,应该是在原乡犯命案,这才毁容改名。”
止语木响,茶楼悄然无声,柳敬亭开始说“景阳冈武松打虎”,张原听会儿,大为诧异,这柳敬亭说武松打虎与施耐庵《水浒》大不相同,施耐庵写那段从三碗不过岗到武松打虎不过四千来字,但这柳敬亭说武松在三碗不过岗酒店这节就有近三千字,描写刻画,微入毫发,找截干净,并不唠叨,说到武松到店沽酒,见店内无人,武松蓦地声吼,店内空缸空甓皆嗡嗡作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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