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打量冯梦龙两眼,平平无奇个中年儒生,此时眉头紧锁,似有深忧,便作揖道:“山阴张原张介子,今日得识墨憨斋主人,幸甚。”
冯梦龙本来恹恹像被炎阳晒蔫般,听张原这说,眼睛陡地瞪大,熟视张原,说道:“山阴张公子,从华亭来?”
张原道:“是,刚从松江来,往金陵求学,途经苏州,闻冯先生之名,特来拜会——那边有间茶楼,冯先生与在下去饮茶小谈如何”
冯梦龙听说过张原,因倒董名声大振,张原见面就道破他就是墨憨斋主人,他这个别号知道人并不多,这个张原从何得知,有何意图?
冯梦龙道:“在下是东道主,自然是在下请客,张公子请,陈兄请。”
苏州学士河畔,妓馆歌楼鳞次栉比,品竹弹丝,调脂弄粉,黄金买笑,红袖邀欢,酒醉灯迷销金窟,笙歌达旦彻夜欢,是长州县第风流去处——
还只是辰时末,就已是赤日炎炎,泥土都要被烤焦般,个身量中等、身形偏瘦中年秀才在家歌楼门首徘徊,手中折扇不停地摇,额头依然流汗不止,这已是他近五天来第三次在流芳馆吃闭门羹,每次来敲门,那应门丫环看是他就说惠卿姑娘不在,径自掩上门——
这中年秀才是斯文人,争执不得,只有纳闷猜不透缘故,往日他来这流芳馆,上自鸨母,下至丫环,对他都是很客气,这几年他在流芳馆也没少使银子,算起来没有千也有八百,他与慧卿情投意合,准备为慧卿赎身,鸨母都说好赎身银八百两,怎这几次来就不让他见慧卿?
这中年秀才徘徊会儿,又去敲门,敲好久门才开条缝,那个丫环开口便说:“冯相公,不要等,慧娘不在馆中。”
这中年秀才从袖底摸出本小册子递给那丫环,说道:“烦你交给慧卿,这是为她收集吴歌‘挂枝儿’六十首。”
五人步上那家茶楼,茶博士倒上茶,还有四碟小吃:玫瑰瓜子、蜜汁豆腐干、枣泥麻饼、酒酿糕。
喝半盏茶,冯梦龙问:“张公子名闻遐迩,冯某久仰,冯某无名之辈,何劳张公子来访,愧甚。”
张原微笑道:“冯先生八岁举神童,十岁为诸生,治《春秋》名家,博览群书,过目成诵,怎能说是无名之辈,毋乃太谦乎。”
冯梦龙心道:“你把底细摸得清二楚啊,却对你来意无所知。”他现在也没心情勾心斗角猜测,直言道:“张公子,你素昧平生,张公子有
那丫环“噢”声,接过小册子,又关上门。
中年秀才摇摇头,慢慢转身,在学士河畔树荫下缓缓往南而行,心底有个清越女声在唱:“香消玉减因谁害,废寝忘食为着谁来?魂劳梦断无聊赖,几番不凑巧,也是命安排。你看隔岸上桃花也,教怎生样去采?”
正闷头走路,忽听有人叫道:“冯兄——”
中年秀才抬头看,强颜笑道:“原来是陈兄。”面前有四个人,除这个姓陈生员,还有个少年书生,少年书生身后有婢仆,那婢女身量甚高,容色颇美,但模样不似汉民女子,应是胡婢——
这姓陈生员拱手道:“冯兄,这位是山阴张公子,慕冯兄之名,方才去贵府访冯兄不遇,未想在这里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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