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笑笑:“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总会想。”
张岱高声吟道:“绝壁悬崖喷异香,垂液空惹路人忙;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昔日王徽之居山阴,雪夜饮酒,吟《招隐诗》,思念戴逵,便夜乘小船往剡溪访戴,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徽之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晋人高致,让人羡慕,介子,你若想那王修微,何妨也雪夜赶去秦淮河——”
张原没等张岱话说完就大笑起来,说道:“日夜兼程,十天后应该能到金陵,在幽兰馆门前转圈,造门不入而返是吗?”
张岱也笑,说道:“也不用全模仿王徽之,可以造门而入。”
张原道:“晋人风雅,往往缺乏耐性和坚忍,固然飘飘欲仙有出尘之慨,但难免轻浮之讥,真正生活并不能完全艺术化啊。”
舟,拥毳衣炉火,往湖心亭看雪……”
袁小修听到“湖上影子,惟长堤痕、湖心亭点、与余舟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之句,不禁瞠目讶然,写景眼界如此高阔,即他二兄中郎文中亦未少见这等境界,拊掌赞道:“冰雪晶莹,空灵剔透,此文绝妙!”
张岱眉飞色舞,介子念诵这篇文,字字句句契入心田,都是他想写,但时又写不出来,被介子娓娓道出,仿佛蔽塞泉眼疏通,汩汩流淌,颇为畅快——
此时张岱年方十八,确是写不出那追忆繁华、欢喜悲凉《陶庵梦忆》,张原果断代笔——
谭元春神态讪讪,他那篇“三游西湖记”略显繁琐,与这篇空灵清妙“湖心亭看雪”没法比,时间甚是沮丧,他六月间到金陵,听王微说起张原,王微倒没明说张原看轻竟陵诗派,是后来汪汝谦向他挑拨,汪汝谦不但痛恨张原,也恼王微,谭元春自然是信相熟朋友话,还写信去责备王微不该与张原交往,今夜在湖上偶遇,谭元春有意展现才学挫折张原,不料反被挫折,又且是在袁小修面前,实在是汗颜——
张岱笑道:“介子说得也是,若戴逵不是在剡溪,不能夜就到,而是要舟车劳顿十天半月,那王徽之肯定是没耐性访戴不见戴。”
从断桥这里到运河埠口有四、五里路,张原行六人借着月光和雪色,踏雪而行,路上没看到别行人,回到五明瓦白篷船已经是三更
张原和大兄张岱对视眼,二人齐起身作揖,张原道:“湖上风寒,不耐久坐,袁先生、谭先生,这就别过。”兄弟二人转身出湖心亭,穆真真、来福、武陵、能柱赶紧收拾器物跟在后面,起下船去。
张岱、张原先前没发现,现在才看到湖心岛侧泊着条船,船头刻着两个大字——“帆凫”。
张岱道:“这是袁小修座船,袁小修好游山水,在荆州买木船,取名帆凫,船上载干粮、书画、遍历长江诸地,确是个雅人,今夜本可以好好谈谈,却被这谭元春搅,且喜介子妙文压住他,不然就太扫兴。”
小舟破开湖上冷寂,直驶白公堤,在断桥靠岸,行人上岸,张原看着月下积雪断桥,说道:“那日就是在这里,王修微让薛童来问想要搭船去西泠桥,这转眼就是半年过去,时光匆匆,真让人徒唤奈何。”
张岱笑道:“介子想那女郎?”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