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现象,是大圈小圈层层包裹。孟荀二人,把层层包裹现象看见,但孟子说是层层放大,荀子说是层层缩小,就不免流于偏。们取杨子字,作为中心点,在外面加个差等之爱,就与天然现象相合。孟言性善,荀言性恶,杨子为,墨子兼爱,们只用“扩其为之心”语,就可将四家学说折衷为。
孟子言“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是自己畏死,恻隐是悯人之死。孟子知道人之天性,能因自己畏死,就会悯人之死,怵惕自然会扩大为恻隐,因教人再扩大之,推至于四海。道理本是对,只因少说句:“恻隐是从怵惕扩充出来”,又未把“与孺子同时将入井,此心作何状态”提出来讨论,以致生出宋明诸儒误会,以为人之天性发出来,就是恻隐,忘却恻隐之上还有怵惕二字。部宋元明清学案,总是尽力发挥恻隐二字,把怵惕二字置之不理,就流弊百出。
怵惕是利己心之表现,恻隐是利人心之表现。怵惕扩大即为恻隐,利己扩大即为利人。荀子知人有利己心,故倡性恶说;孟子知人有利人心,故倡性善说。们可以说:荀子学说,以怵惕为出发点;孟子学说,以恻隐为出发点,譬如竹子,怵惕是第节,恻隐是第二节。孟子学说,叫人把利人心扩充出来,即是从第二节生枝发叶。荀子学说,主张把利己心加以制裁,是怕他在第节就生枝发叶横起长,以致生不出第二节。两家都是勉人为善,各有见地,宋儒扬孟而抑荀,未免不对。解释厚黑经,曾经“汉高祖之分杯羹,唐太宗之杀建成、元吉,是充其本然之厚黑。”这即是竹子在第节,就生枝发叶横起长。
王阳明传习录说:“孟子从源头上说来,荀子从流弊说来。”荀子所说,是否流弊,姑不深论,怵惕之上,有无源头,们也不必深求,惟孟子所讲之恻隐,则确非源头。怵惕是恻隐之源,恻隐是怵惕之流。阳明所下流源二字,未免颠倒。
孟子学说,虽不以怵惕为出发点,但人有为之天性,他是看清,怵惕二字,是明明白白提出。他对齐宣王说:“王如好货,与民同之。”又说:“王如好色,与民同之。”知道自己有个,同时又顾及他人之,这本是孟子学说最精粹处。无奈后儒乃以为孟子这类话,是对时君而言,叫人把好货好色之根搜除尽净,别求所谓危微精者,真是舍康庄大道不走,反去攀援绝壁,另寻飞空鸟道来走。
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说:“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吾字其字,俱是字代名词。孟子讲学,不脱字;宋儒讲学,舍去字。所以孟子话,极近人情;宋儒话,不近人情。例如程子说:“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舍去字。韩昌黎?里操说:“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程子很为叹赏,这也是舍去字。其原因就由宋儒读孺子将入井章,未能彻底研究,其弊流于自己已经身井在中,宋儒还怪他不救孺子。诸君试取宋儒语录及胡致堂著《读史管见》读之,处处可见。
孟子学说,不脱字,所以敢于说:“闻诛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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