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阴还是天黑得越发早,屋里渐渐暗下来,沈韶光端大烛台过去,放在两位客人不远处,把壁上灯也点着,又重新给两人烫酒。
看酒肆小娘子轻柔舒缓动作,雅致娴静面庞,李悦突然想起她叫“老丈”来,笑道:“也不怪总是怀想过去!适才进来,小娘子叫‘老丈’,还愣怔下,原来虽不曾‘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也已‘老之将至’。”
李悦晚婚,前面几个儿女又没立住,现在还没有第
李悦尝筷子醋鱼,“清爽淡薄,有江南烟雨味道!”
林晏微笑,也夹箸,确实,清淡新鲜,迥异京里蒸鱼厚重,倒更似鱼脍。林晏用眼睛余光看眼那边高大柜台后店主人,祖母舌头果然灵,沈记确实换庖厨。
“彼时闲暇,尝泛舟湖上,便是有些微风雨也不回去。披蓑戴笠熬上半天,总能钓上几条鱼来,以鲤鲫居多,间或也有鳜鱼,有回还钓上条四腮鲈鱼来——只可惜没有嘉宾分享。”李悦笑渐渐淡下来。
停顿下,李悦复又笑,“在江南时,时常惦记京里浓油赤酱,惦记晨间胡饼芝麻香味,还有西市胡人酒肆把子羊肉,如今回京,又惦记起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来。人哪,还真是奇怪。”
林晏平静声音:“江南湿润温暖,京里四季鲜明,各地饮食与其气候、物产相关联……”
丈仆从来,还带来个熟人——林少尹。
“安然,来!”老者笑着招呼林少尹。
以字相称,见到林少尹依然安坐,恐怕不只年龄高,身份也高,沈韶光猜,这位想必是朝中大员,三品及以上。
果然,林少尹上前行礼,称“李相公”。
嚯!当朝宰辅。
沈韶光边算账,边支棱着耳朵听人聊天。嘿!这位宰相有多文艺,这位少尹就有多地不解风情!
老相公聊是江南烟雨、莼鲈之思,林少尹说因地制宜、地移食易,就仿佛诗歌对上自然课……林少尹真是白瞎他那张如诗如画脸啊。
沈韶光偷眼看看那位宰相侧颜,真是个帅老头儿,眉眼温润,又带着点旷达,三十年前估计也是女郎杀手。跟这位经年真金华火腿比,林少尹只能算半熟头年货,“文艺少女”沈韶光马上对这位少尹嫌弃起来。
李悦却不嫌弃,颇慨叹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是!想多,平添多少遗恨。”
林晏冷清眉眼终于控制不住闪过丝憾然,很快又归于平静。
两位高官寒暄,那位宰辅仆从过来要求包场。
沈韶光笑着答应,包场这种事,最喜欢,干活少,又有钱拿。当下利利索索地在纸上写“贵客包场,敬请见谅”,亲自贴在往常当成菜品广告牌木板架子上,拿到门口支开。
小风钻进绵袍领子,沈韶光拢拢领口袖子,看看天色,有点阴,保不齐明天就会下雪。进屋,随手关好门,落下毛毡门帘子,又进厨房嘱咐于三和阿圆两句,就盼着客人吃得好,于包场费外再多给些小费——有钱人大多手松。
回到柜台后发现忘给林少尹端红枣枸杞饮子,但看他们已经吃起酒来,也便作罢,只在柜台里猫着。
阿圆拿托盘端醋鱼上去,这回动作就轻柔多,沈韶光暗叹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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