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最主要当事人程怀南
方应物个“斩”字出口,全场惊骇,登时鸦雀无声。
对这些山乡村民而言,包括自诩高人等程总甲,杀头大罪仿佛是很遥远事情,怎也和他们扯不上关系,没料到今天却从方应物嘴里听到个“斩”字。
方应物小哥儿应该不会信口雌黄胡乱编造律例,他是半个读书人,这方面东西肯定是比他们这些孤陋寡闻农民知道多。老话说得好,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他们三个村子封闭在个山谷里,彼此之间嫁娶很随便,没想着讲究那多辈分问题。难道就因为程怀南之前应该叫兰姐儿叔母,现在就该大罪不赦地杀头?
可又不是亲叔母,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谁又说得准呢?谁又知道这法律认不认这个?
泰有心当众立威,对儿子吩咐道:“你去执笔写文书,写好之后为父签押,再交与两边各自签押,顺便叫王冬烘也签,省得日后反悔!”
不多时,程家这边人都签好,轮到王塾师时,却见他手颤抖不停,迟迟没有落笔。
方应物慢慢走到王塾师旁边,将那文书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看看,对王塾师笑道:“王先生还是不要签,不然犯事就有你份。”
程开泰没听懂方应物意思,但他不想懂,只要知道这是捣乱人便足够。当即对方应物喝骂道:“小崽儿滚回家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方应物面对辱骂不以为意,手持文书道:“敢问程总甲,程开山是你族弟,程怀南是你侄孙。那程怀南比程开山低两辈,王兰现在还是程开山儿媳,那程怀南其实算是王兰晚辈?”
片寂静中,只听得方应物幽幽叹道:“法盲真可悲。程家犯下违逆伦常大罪,居然浑然不知。”
程开泰率先醒过神来,难怪方应物刚才故意激他们签文书,就是为要铁证!可笑自己还以为这是当众立威!
想至此处,大失颜面程总甲脸色铁青地咬牙切齿道:“民间违法事情多,也不见得官府个个都管得过来。须知民不告官不究,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你这小小人物,知道县衙门口朝哪边开?”
“不劳程总甲费心,在下当然知道县衙大门什样子。前几天还私下里见县尊大老爷,谈论经义蒙他赏识,赠送五两银子助学,此外还见些父亲同窗,大有所得。”方应物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锭小元宝晃着。
程开泰是送过税银进县库,当即便认出这个小元宝正是官铸小银元宝样子,还有种大是五十两。
程开泰本能觉得什地方不对,但冷哼声答道:“那又如何?虽然算是同族,但彼此都是远亲,并无血缘。何况程怀南与兰姐儿这对又是年纪般配,又不是同姓,哪里用避讳什!”
方应物正色道:“程总甲身为官府差役,莫非不晓得,大明律例中,禁止寡妇嫁给前夫近亲和同族!”
程开泰愣愣,“有这等说法?”
方应物叹口气,“尔等这些无知法盲,如此耳目闭塞!大明律例写得明明白白,凡娶同宗无服之亲及无亲之妻者,各杖百;若娶缌亲之妻及舅甥妻,各杖六十,徒年……”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方应物又加重嗓音继续说道:“若收父祖妾及伯叔母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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