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考篮，摆上试卷和笔墨砚台，方应物虽然是“早有准备”
考生，但在决定自己人生命运考场上，心跳仍不由自主加快
几分。
二十
世纪现代人不亲临此境，永远不知道这种步天堂步地狱感受。虽然也有高考存在，但九十年代以后高考比起科举残酷，只能算小儿科。
学着中学课本温室花朵大约只会带着刻薄笑容，将范进中举后发疯当成笑料，却很难体会到笑料背后艰辛和荣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名榜上，前进步就是人上人，后退步就是人下人。任你使出十八般手段，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入场无悔，这就是科举社会里公平。
方应物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养神，他上辈子就养成这个习惯。
就让注意到他们方应物奇怪。按理说，那吴公子应该假意训斥几句“休要胡言乱语”之类。
方应物早将案首视为囊中之物，在这上面格外敏感。便带着疑惑半是讥讽半是试探道：“尚未入场便自吹自擂中案首，简直笑掉大牙！”
书童与吴公子齐齐看过来，书童认出方应物，连忙对自家主人耳语几句。吴公子对方应物拱拱手：“不才云峰吴绰，阁下是哪里人？”
方应物答道：“花溪方应物！”
“花溪？方家？”吴公子想想如实答道：“没听说过。”
三通鼓声响起，方应物从入定中醒过神来，睁开双眼。有县衙小吏举着张牌子，在考场中来回走动，牌子上就是这次县试考题。
等小吏走得近，方应物定睛望去，木牌上面贴着白纸，用朱笔写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等章”和“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等三节”。
妥！方应物欣喜万分，彻底放下心！他没有领会错县尊意思，果然是自己做充足准备这两道题！
随即他又不耐烦地挥挥手，傲然道：“你们这些不知从哪个山间角落里钻出来泥腿子，最大毛病就是酸气多，
懒得与你般见识。不用在此打口舌官司，反正到最后名次必定比你高就是，现在多说无益，放榜就知道。”
这股扑面而来高贵冷艳将方应物气得大怒，他本就有点俯视时代清高，没想到频频被这主仆俩毒舌。
你们都只是历史尘埃而已！方应物正要反唇相讥，却听见前头叫到他名字，该到他入场。便只好忍住气赶上前去接受搜检，不再与吴公子行继续纠缠。
半刻钟后，方应物顺利通过门口检查，过龙门进入考场。眼看到考场中座位是临时安置在甬道两侧，露天而设。眼下正是秋高气爽时候，天气不冷不热，所以露天考试并不难受，又比搭建考棚节约经费。
先前领到试卷上有考号，方应物又循着考号找到自己座位，在甬道东边第八行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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