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加酝酿,他便长篇大论地开始说起来:“本朝初年,朝臣因为礼法事情与太后多有冲突。彼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周太后要坏礼法,自然就是要坏掉这天下人脸面,人臣万万不可同流合污。子曰衣食足而知荣辱,说就是这个意思。
但时移则事异,如今情形又是不同,林前辈方才也说,国是日非。眼下朝廷多事,腹心之患比比皆是,相较而言,周家事情不过是芥藓之患。
就让他得到侯爵,除去每年多支几担米,对国家又有什大影响?和以前又有什区别?事情不会变好,但也不会变坏。
凡事总该有轻重缓急,在这种家务事上纠缠不休,未免有避重就轻之嫌。在小子看来,要办大事如此之多,为周家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实在是喧宾夺主,与古之鹅鸭谏议有什区别?”
前朝有言官怕得罪人不敢说话,放着国家大事不提,却只管进谏禁屠鹅鸭以成全圣上好生之德,便被讥讽为鹅鸭谏议……所以这鹅鸭谏议典故摆出来,让林俊林大人连连苦笑。
见方清之明为训斥儿子实为叫儿子发言,林俊也停住继续开口,饶有兴趣地观看方应物。关于此子传说有很多,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方应物微微对林大人点头示意过,便很淡定地说:“小子没看出来,真有必要去在这件事上费力气?还是算罢!”
林大人有点不悦,任是谁被小辈这说,也会感到很没面子,但他是客人,并不好说什。同时他心里颇为奇怪,当初方应物在京城奔走救父亲时,是很有锐气少年人范儿,怎现在这话活脱脱是安于现状中年人口吻?
主人方清之也觉得挺没面子,自己这儿子表现出思想觉悟也太低,点儿都没有士人气质。他忍不住又斥责道:“你说这是什混话?什叫还是算罢?吾辈读书人,岂该计较锱铢得失?面对是非,岂该畏首畏尾不敢发声?”
方应物直想翻白眼,思维差距怎如此之大?不知道是他太高,还是眼前两个官场菜鸟太低?
刚才他和方清之都认定方应物胆小怕事,敢情这少年人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唯恐天下不乱,嫌弃周国舅封侯事情太小,进谏没价值又太浪费精力。说出来道理,更是令人没法反驳。
方清之斜
相比之下,人家刘棉花技术水平不知高到哪里去,难怪能稳稳当当地入阁当宰辅。当然,万事总是有得有失,刘棉花过于实用主义后果就是名声起不来,这点要引以为戒。
这次他不看好理由当然很充分,是周太后不好惹,惹她就像是读书人与泼妇厮打,没有任何好处,却有大堆麻烦,典型吃不到肉却会沾身腥臊。
二是天子是个“内外分明”人,最烦别人乱管他家务事。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外戚待遇问题上和天子较真,为此让天子厌烦也很划不来。
不过这两种理由都不够冠冕堂皇,私心太重不好宣之于口,但是难不倒方应物。判断个人政治成熟度标准之,就是能否将任何上不台面理由,以高端大气上档次语言表达出来。
若做不到这点,你将会发现你在官场中根本张不嘴说话,或者张嘴就得罪人。古今皆然,方应物这方面起码可以打个及格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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