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今年,耿唯忽地性情大变,时常躁郁不宁。正月间将妻儿送回家乡,身边只留甘晦个人。有几回出门,也不带甘晦。回来后,又冷着脸,独自在书房中踱来踱去。甘晦服侍时,若略有些小过犯,立即勃然大怒,青着脸大声斥骂。
甘晦心想,这里恐怕再待不得。正在寻思另投别家,有天耿唯上朝回来,满脸抑不住欣喜。原来,他被差往荆州任通判。通判职,与知府平齐。又是外州,到那里,不再受朝中层层官阶压迫,大半事务,自家做主。像甘晦这等亲随,自然也大有施展之处。这些年来,甘晦时常见那些外任官亲随,去时挑书,归来两箱银。
甘晦早已没大企图,这时心顿时活起来,想要挣些家业给众人看。他忙偷空去寻那些老亲随,向他们讨教。得些秘传后,自家不住谋划起来:探清主人心意,能通最好,不能通,则须瞒得密实;最要紧是州府那些衙吏,好事歹事皆由这些
雀鼠尚知人意,况人乎?
——宋太宗•赵光义
、孤冷
昨天,那个紫衣怪人走向汴河边那客船时,甘晦正巧经过。
当时,甘晦心里坠着事,只略瞅两眼,便走开。可才走十来步,猛听得身后个妇人怪叫,他不由得停住脚,回头望去,见那个紫衣怪人已经离开,怪叫是那个船家娘子,她船上似乎死人。甘晦心里颤,感到有些不祥,便跟着瞧热闹人凑过去,踮着脚朝船舱里张望,眼瞅见木箱上那张倒仰脸,他顿时惊住,止不住地打起寒战。
甘晦今年二十七岁,是耿唯亲随,原本已跟着耿唯离京城,去荆州赴任。寒食前,耿唯先和众赴外任*员进皇城,在大庆殿面过圣、辞过阙。而后雇头驴子、辆独轮驴车、个僮仆、两个脚夫。清明早,主仆五人起兴兴头头地出东水门。耿唯仅有两个朋友前来饯行,还特地照着旧俗,在护龙桥上杀头羊,讨个远路吉行。
甘晦当时挑着箱笼,脚底轻畅,心头片欢欣豁亮。天下人都望着汴京城,赞它如何繁丽富盛。甘晦生长在这里,眼中所见,却是满街鬼、遍地*、城贼。权势逼得人喘不过气,财富压得人直不起腰。哪怕贵为宰相,也是今朝登云梯,转眼贬千里。真是冠盖满京华,得意有几人?
就如甘晦父亲,屡屡应举不第,只有奔走于权贵之门,做个门客书仆。希图能得些沾带,讨个恩荫官。可他才学平庸,又缺顺风溜水本领,至今也只是堆门客中最靠边角、不见头脸那个。
甘晦自幼生得清秀出众,人见,都说他必定出人头地。这相貌也确给他许多便宜。可容貌毕竟只是皮相,挡得时,挡不得世。眼看貌,二眼看才,三眼则得看品性。甘晦承袭父亲这蹇命,才学上平平无奇,功名无望,也只能给人做书仆。连那清秀容貌,也渐渐失神采。
他辗转十多个官户门庭,两年前,才到耿唯身边。耿唯性情孤冷,少言寡语,在礼部任个闲职,每日只是按班应卯。耿唯只比甘晦长两岁,正是雄心勃勃求功业年纪,他却似乎安之若素、淡然处之。那时,甘晦已经磨得没傲志,跟着耿唯,常日清清静静,倒觉得十分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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