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过三四年
情,竟忘答言。
他原是沧州个皮匠,因生得矮小,人都唤他矮子。他听着刺心,但自小便学会个道理:争不过、斗不赢时,只好拿和气自保。他便任人这般唤他,听到时不露嗔恼,尽力笑笑。那些本不敢这般唤他人见,也跟着唤起来。好比河边片洼地,裂道口,河水便尽都涌进来,哪里拦挡得住。不需多少时日,洼地便成池塘。再多心气,也被淹沉。
这些他都还能忍,忍久,甚而不觉得有何不妥。到该求婚论亲年纪时,矮,才真成要命铡刀。他尽力攒钱,四处托媒人,可那些人家看他过门槛都吃力,全都当即回绝。相次亲,心便被割刀。媒人劝他把眼放低些,寻个身有残疾女子。他听,越发伤心,却笑着摇摇头,从此断娶妻念头。
个念头硬生生压住,必定从另处泄出。那之后,他生出个癖好:但凡上街,尽往人多处钻,见年轻妇人,便凑到后头,偷偷朝那些妇人衣裙上吐痰。起先,他还觉得快意解恨,久之后,便倦。反倒恨自家竟变得如此龌龊,因而越发丧气。正当他百无生趣,甚而不时涌起轻生之念时,桩大好事竟从天而降。
庞矮子受雇于家皮革铺,那老店主最善制皮,不论羊皮、牛皮、鹿皮或是兔皮,经他鞣制,均细软柔滑,触手如绵。不过,这鞣制手艺乃独家秘传,每回鞣制,那老店主都关起门,不许外人进入,只教给自家那个老来才得独子,连两个女儿都丝毫不露。庞矮子和其他雇工只能做些晒割生皮、石灰脱毛等粗笨活计。
庞矮子那时才十七八岁,不愿生吃这笨苦饭,存心,时时暗中留意。他见那店主在后边场院里养许多鸡,每日都叫个看院老汉将鸡粪扫作堆,用粪桶搬到鞣房中。人矮有矮好处,庞矮子见那鞣房墙上开几个砖洞通风,便乘人不备,从那砖洞费力爬进去,躲在生皮堆里偷瞧。
原来,那店主用温水浸泡鸡粪,等发出酸臭气味后,将生皮浸在里头,泡得熟软。庞矮子断续偷瞧半年多后,将这秘技学到手。他原本想出去自家经营,来没有本钱,二来这鞣制手艺除粪浸之外,还有诸多功夫。他便继续留在这里,慢慢偷学。
过两年,那店主独子出外吃酒,与人起争执,竟被打死。他那老妻也旋即伤痛过世。店主没后嗣,经人劝说,又续房妻室,是个年轻妇人,虽无十分容貌,却也有八分俏丽。姓也少见,姓星。那老店主恐怕是夜里过劳,不上半年,便得虚耗之症,命呜呼。他那两个出嫁女儿伙同舅氏,来夺家财。那星氏并不争执,自家披着孝,去沧州府衙申告,自呈虽无身孕,但并无改嫁之意。推官照律法,将全部家产断给她。
那星氏极慧巧,虽只旁观几个月,却已大体知悉这皮革铺经营理路,并眼瞧出庞矮子通晓鞣革技艺,便叫庞矮子做主管。庞矮子从未被人这般重看过,忙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磕得过重,额头出血,险些昏死过去。
他感恩图报,每日尽心尽力。他偷学那鞣制技艺虽及不上老店主,却也不输于沧州其他皮匠。那星氏又亲自坐镇店前,极擅笼络人,皮革铺生意反倒好过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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