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外头有人敲门。他出去刚打开门,个妇人倏地钻进来,唬他大跳。那妇人容色秀雅,却穿件旧袄子,她慌忙把门关上,低声哀求:“这位大哥,姓赵,是宗室女。金人正在捉,可否让躲躲?”
“宗室女?这,这恐怕不成……”
“啥不成?”娇娘子不知何时走出来,“这位夫人,快进来!”
那夫人连声道谢,忙躲进屋里。管杆儿才要进门,院门又重重拍响,不等他去开门,群开封府公吏踹开门,冲进来,把将他推开,直奔进屋里。管杆儿听到哭喊,忙跟进去,见娇娘子把那夫人护在墙角,正在推搡
回京城被围困后,管杆儿得教训,只要赚些银钱,便先将米缸填满、炭筐垒足。如今京城雪深数尺,斗米涨到三贯,贫民冻死饿死无数,街边到处尸首,他却储足米炭腊肉,和浑家两个闩紧门,天天在屋里燃起火盆,炙烤腊肉,对饮几杯,反倒从没这般安逸过。觉着外头安全时,才出去走瞧。
到正月,金人索要元宵灯烛,将京城道观、佛寺、正店所有灯都搜尽。正月十四在南城金营试灯,令城内居民到城上观赏。
娇娘子爱灯,年年元宵,管杆儿都要陪娇娘子去宣德楼前看灯。金人灯,他却不敢去瞧。娇娘子却说,如今官家都在金营里,怕什?他只得陪着去,风大雪大天又黑,他扶着娇娘子,好不容易才登上南城楼。朝南望,见城下大片亮光杂彩,密匝匝、乱麻麻,如同精心整办好数百样精绝菜肴,上菜时,却统统倒进只粗大陶盆里。管杆儿年年看灯,早已看厌。这时看着金人灯糟乱到这般模样,忽然忆起宣德楼灯会好来。不知为何,他竟悲从中来,哭起来,又怕娇娘子怪,忙扭过头,装作擤鼻涕,赶紧把泪水抹掉。
接下来,他每天都忍不住出去瞧望。
金人不断索要,先是玉册、冠冕、大礼仪仗、大晟乐器、后妃冠服、御马装具、御驾、御鞍、御尘拂子、御马、司天台浑仪、明堂九鼎、三馆图书文籍、国子书板……从五代以来,宫中所藏珍宝器皿,尽都搬空,不住地往城外运,每日上百辆车,从不断绝。
索要完珍物,又索要人,先是女童六百人、教坊乐工数百人,接着是宫中内夫人、倡优及童贯、蔡京、梁师成等家声乐伎,即便已出宫、已从良,也要追索。开封府遣出公吏到处捉捕,追得满街哭号。
继而又索要学士院待诏、内侍、司天台、八作务、后苑作、僧道、秀才、画工、医官、染作、鞍作、冠子、帽子、裁缝、木工、石匠、铁工、金银匠、玉匠、阴阳、伎术、影戏、傀儡、小唱、百戏、马球弟子、舞旋弟子、街市弟子、筑球供奉、吏人……队队,上百上千人,被拴在处,强送出城。
后来,又照着皇族宗谱,索要宗室子弟三千多人,悉令押赴军前。为防逃躲,官府令坊巷人户,五家为保,不许藏匿。
管杆儿不住感叹,整个汴京城都被他们搬空!搬空!
他不忍再看,重又躲回家,连吃肉喝酒兴都没。娇娘子问他是不是着病,他头回朝娇娘子冒火:“是着病!大病!”惹得娇娘子盘腿坐到床上,咧嘴大哭起来。他也头回不愿去哄逗,只垂头闷闷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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