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天,驩儿身体完全复原。
硃安世决计还是去成都,便带着驩儿离开树棚,穿林越谷、走走停停,依着日影,路向南,在林莽中慢慢跋涉。
路上,不论硃安世脚步多快,驩儿都始终紧紧跟随,从未落后,也没叫过声苦。硃安世要背他,他抵死不肯,问他累不累,他总是摇头。硃安世说休息,他才休息。
三个多月后,两人才终于走出群山。
远远望见山下条江水蜿蜒,江湾处小小座县城,是涪县[涪县:今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
直以为,物降物,本来是自然之理。然而,此时以父母子女之心去看,忽然觉得,这自然之理竟是如此无情!他不由得记起赵王孙似曾说过句话:“天地不仁”。当时听,混不介意。此时猛然想起,看着驩儿满眼伤心,听着两只小虎仔哀哀而啼,再想起自己妻儿,相隔千里,不知能否顺利重聚,就算重聚,自己和郦袖有朝日总得死。倘若死时,儿子已经成人还好,若不幸死早,留下儿子孤零零在这世上,又得像自己幼时样孤苦无助……这样而二、二而三,心绪蔓延,无边无际,竟至片空茫灰冷。
他眼中热,落下大滴泪来。
脸上凉,他才惊觉,忙抬手擦掉,幸好驩儿直望着老虎,没有发觉。
他万分诧异,自己竟像妇人样愁感起来,不由得自嘲而笑。但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良久,等心绪平复,他才蹲下身子,揽住驩儿双肩,温声道:“们不是有意要害死那只母虎,们只是自保。这世上事情就是这样,有好运,也有坏运,不论好坏,碰上,都得自己承当。看那两只小虎仔不算太小,也该断奶,学着自己寻食。就像你,小小年纪就没爹娘,你就得比别小孩子多吃些苦,早点学会如何活命。其实硃叔叔也和你样,很早就孤单个人,凡事只能靠自己。你看硃叔叔现在活得不是好好?既然你不愿去捉野兔,那就让它们自己求活吧。你呢,也得尽力好好活下去。这世上虽说太多不公,但至少这条很公平——你尽力,才能得活;不尽力,只好去死。”
这时已是暮冬,两人早已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硃安世脖子上还套着铁圈,双腕铁扣各拖着截铁链。他用丝锯锯断手脚上镣铐,脖颈上铁圈和双腕铁扣,却使不上力,只能由它。
“嘿嘿,走出来啦!”硃安世和驩儿相视笑,都格外开心。
两人穿过密林,走下山坡,前面现出山间小径。久隔人世,双脚踏上人间小径,硃安世头回发觉:路竟也会如此亲切。
正走得畅快,转弯处忽然走过来个人,面目黧黑、身形佝偻,是个农家老汉。
见到两人,那老人登时站住,眼中
驩儿默默听着,不住点头,等硃安世说完,他抬起头,望着硃安世,满眼感激:“命好,还有硃叔叔。”
硃安世咧嘴笑,回头望望,那两只小虎仔似乎也啼累,或者明白母虎已经死,竟也不再哀啼,呜咽几声,转身离开,低头嗅着,先后,向草丛里钻去,不久,便不见踪影。
硃安世笑道:“看,它们自己寻食去。”
“嗯。”驩儿也微微笑下。
“们自己也该寻食去。”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