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手背擦擦老泪:“吕步舒拿出个玉佩给看,那是主公家传玉佩!是主公临别前传给两个公子。吕步舒说,‘命你做什,你就做什。稍有违抗,先杀司马迁两个儿子,再杀他们夫妻!’”
郭梵只隐约听说过吕步舒,是前朝重臣,而司马迁,他则钦慕已久。面前这老汉主公竟是司马迁!不知是真是假。他极欲往下听,便没有开口打断。
那老汉叹口气:“原来是个孤儿,是主公主母救性命,养成人,怎敢忘恩?怎敢违抗吕步舒?他命每天去御厨房领食盒,到太液池渐台间石室,将饭倒进室内口井里。起初,不知道这是做什。后来,屠宰苑有个满脸疮疤人,那人名叫硃安世,他偷传给封主公绢书,让从渐台被囚孩子孔驩那里,每天偷传句孔壁《论语》。可是渐台没有那孩子啊?吕步舒搜走那封信,每
郭梵又向那老汉望去,老汉虽然破烂穷寒,但神色并不呆痴愚拙,看得出曾读过书。正好自己也客中寂寞,便道:“你随进来,给讲讲听。”
门值劝道:“郭先生,这人满嘴胡话——”
“知道。”郭梵打断门值,唤老汉起进到自己客房。
刚坐下,老汉便道:“古文《论语》真是假书!”
郭梵微微笑,示意老汉继续。
五凤元年[五凤:汉宣帝第5个年号,五凤元年为公元前57年。],春。
黄昏,个青年男子独自立在驿馆客房门边,抬头望着庭中那棵槐树。
这青年名叫郭梵,新近被征选为博士弟子,正要进京从学。槐树刚发新绿,树枝间有个鸟巢,巢里小雀吱喳啼叫。望着那鸟巢,青年不由得笑笑:祖母和父亲都最爱槐树,搬几次家,都要在院中种棵槐树。幼年时,父亲还曾捉些小虫子,背起他,爬到树上,去喂小雀仔……
正在沉想,驿馆门外忽然阵吵嚷。
个苍老尖细声音道:“听说又有博士弟子要进京,小哥你开开恩,就让进去跟他说几句。”
老汉咂着嘴讲起来:“那还是太始二年,到今年,已经三十八年。那天主公带去石渠阁——”
“石渠阁?未央宫石渠阁?”郭梵惊,石渠、天禄两阁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之地,他已渴慕多年,如今做博士弟子,终于可以去两阁读古经真卷。
老汉点点头:“偷偷钻下那条秘道,被吕步舒捉住,他们把押到蚕室……”
老汉忽然停住,双眼苍老浑浊,满是怨恨痛楚。
郭梵听他说什“秘道”,以为真是疯话,但看他神情,又似乎不假。等老人稍稍平复,他和声问道:“接下来呢?”
门值骂道:“又是你那些疯话,哪个耐烦听?”
“这真真实实,没有半个字假,古文《论语》真是部假书!”
郭梵听到“古文《论语》”,心里动,不由得走向院门边,门外是个老汉,六十多岁,穿着件短破葛衣,双烂麻鞋,白发蓬乱,浑身肮脏,唇上颔下并无根胡须,郭梵这才明白门值为何唤他“老秃鸡”。
郭梵问那门值:“他说什?”
门值忙解释道:“这老儿原是宫里黄门,有些疯癫。年前来到这里,只要见到儒生,就上去说古文《论语》是部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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