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不同——他还很自然,不露出剑拔弩张样子。他很俭省,不虚花个铜板,但是他也很大方——在适当地方,他不打算盘。在他心境不好时候,他象片春阴,教谁也能放心不会有什狂风,bao雨。在他快活时候,他也只有微笑,好象是笑他自己为什要快活样子。
他很用功,对中国与欧西文艺都有相当认识。可惜他没机会,或财力,去到外国求深造。在学校教书,他是顶好同事与教师,可不是顶可爱,因为他对学生功课点也不马虎,对同事们应酬也老是适可而止。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个相当距离。他不故意冷淡谁,也不肯绕着弯子去巴结人。他是凭本事吃饭,无须故意买好儿。
在思想上,他与老三很接近,而且或者比老三更深刻点。所以,在全家中,他只与老三说得来。可是,与老三不同,他不愿时常发表他意见。这并不是因为他骄傲,不屑于对牛弹琴,而是他心中老有点自愧——他知道是甲,而只能作到乙,或者甚至于只到丙或丁。他似乎有点女性,在行动上他总求全盘体谅。举个例说:在他到该结婚年纪,他早已知道什恋爱神圣,结婚自由那套。可是他娶父亲给他定下"韵梅"。他知道不该把辈子拴在个他所不爱女人身上,但是他又不忍看祖父,父母泪眼与愁容。他替他们想,也替他未婚妻想。想过以后,他明白大家难处,而想得到全盘体谅。他只好娶她。他笑自己这样软弱。同时,赶到他看祖父与父母脸上由忧愁改为快活,他又感到点骄傲——自牺牲骄傲。
当下过雪后,他定去上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雪峰。在那里,他能气立个钟头。那白而远山峰把他思想引到极远极远地方去。他愿意摆脱开切俗事,到深远山中去读书,或是乘着大船,在海中周游世界遭。赶到不得已由塔上下来,他心便由高山与野海收回来,而想到他对家庭与学校责任。他没法卸去自己人世间责任而跑到理想世界里去。于是,他顺手儿在路上给祖父与小顺儿买些点心,象个贤孙慈父那样婆婆妈妈!好吧,既不能远走高飞,便回家招老小笑吧!他无可如何笑纹又摆在他冻红脸上。
他几乎没有任何嗜好。黄酒,他能喝斤。可是非到过年过节时候,决不动酒。他不吸烟。茶和水并没有什分别。他娱乐只有帮着祖父种种花,和每星期到"平安"去看次或两次电影。他看电影有个实际目:他英文很不错,可是说话不甚流利,所以他愿和有声片子去学习。每逢他到"平安"去,他总去很早,好买到前排座位——既省钱,又得听。坐在那里,他连头也不回次,因为他知道二爷瑞丰夫妇若也在场,就必定坐头等座儿;他不以坐前排为耻,但是倒怕老二夫妇心里不舒服。
北平陷落,瑞宣象个热锅上蚂蚁,出来进去,不知道要作什好。他失去平日沉静,也不想去掩饰。出屋门,他仰头看看天,天是那晴朗美丽,他知道自己还是在北平青天底下。低头,仿佛是被强烈阳光闪,眼前黑小会儿——天还是那晴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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