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上灯,瑞全才看到自己四围都是长长短短,黑糊糊花丛。
"老三进来!"钱先生在屋中叫。瑞全进去,还没坐下,老者就问:"怎样?得烧书?"
瑞全眼向屋中扫视圈。"这些线装书大概可以不遭劫吧?日本人恨咱们读书人,更恨读新书人;旧书或者还不至于惹祸!"
"呕!"钱默吟眼闭那下。"可是咱们士兵有许多是不识字,也用大刀砍日本人头!对不对?"瑞全笑下。"侵略者要是肯承认别人也是人,也有人性,会发火,他就无法侵略!日本人始终认为咱们都是狗,踢着打着都不哼声狗!"
"那是个最大错误!"钱先生胖短手
瑞全把选择和焚烧书籍事交给大哥。他很喜爱书,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与书关系已不十分亲密。他应该放下书而去拿起枪刀。他爱书,爱家庭,爱学校,爱北平,可是这些已并不再在他心中占有重要地位。青年热血使他想象飞驰。他,这两天,连作梦都梦到逃亡。他还没有能决定怎样走,和向哪里走,可是他心似乎已从身中飞出去;站在屋里或院中,他看见高山大川,鲜明军旗,凄壮景色,与血红天地。他要到那有鲜血与炮火地方去跳跃,争斗。在那里,他应该把太阳旗脚踢开,而把青天白日旗插上,迎着风飘荡!
被压迫百多年中国产生这批青年,他们要从家庭与社会压迫中冲出去,成个自由人。他们也要打碎民族国家铐镣,成个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公民。他们没法有滋味活下去,除非他们能创造出新中国史。他们心声就是反抗。瑞全便是其中个。他把中国几千年来视为最神圣家庭,只当作种生活关系。到国家在呼救时候,没有任何障碍能拦阻得住他应声而至;象个羽毛已成小鸟,他会毫无栈恋离巢飞去。
祁老人听李四爷说叫不开钱家门,很不放心。他知道钱家有许多书。他打发瑞宣去警告钱先生,可是瑞全自告奋勇去。
已是掌灯时候,门外两株大槐象两只极大母鸡,张着慈善黑翼,仿佛要把下面五六户人家都盖覆起来似。别院里都没有灯光,只有三号——小羊圈唯安电灯家——冠家院里灯光辉煌,象过年似,把影壁上那部分槐叶照得绿里透白。瑞全在影壁前停会儿,才到号去叫门。不敢用力敲门,他轻轻叩两下门环,又低声假嗽两下,为是双管齐下,好惹起院内注意。这样作好多次,里面才低声问声:"谁呀?"他听出来,那是钱伯伯声音。
",瑞全!"他把嘴放在门缝上回答。
里面很轻很快开门。
门洞里漆黑,教瑞全感到点不安。他时决定不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好。他只好先将来意说明,看钱伯伯往里请他不请!
"钱伯伯!咱们书大概得烧!今天白巡长嘱咐李四爷告诉咱们!"
"进去说,老三!"钱先生边关门,边说。然后,他赶到前面来:"领路吧,院里太黑!"
到屋门口,钱先生教瑞全等等,他去点灯。瑞全说不必麻烦。钱先生语声中带着点凄惨笑:"日本人还没禁止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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