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两处教书。处是市立中学,有十八个钟点,都是英语。另处是个天主教堂立补习学校,他只教四个钟头中文。兼这四小时课,他并不为那点很微薄报酬,而是愿和校内意国与其他国籍神父们学习点拉丁文和法文。他是个不肯教脑子长起锈来人。
大街上并没有变样子。他很希望街上有惊心改变,好使他咬咬牙,管什父母子女,且去身赴国难。可是,街上还是那个老样儿,只是行人车马很少,教他感到寂寞,空虚,与不安。正如他父亲所说,铺户已差不多都开门,可是都没有什生意。那些老实,规矩店伙,都静静坐在柜台内,有打着盹儿,有向门外呆视。胡同口上已有洋车,车夫们都不象平日那嬉皮笑脸开玩笑,有靠着墙根静立,有在车簸箕上坐着。耻辱外衣是静寂。
他在护国寺街口,看见两个武装日本兵,象对短而宽熊似
小顺儿正用小砖头打树上半红枣子。瑞宣站住,先对小顺儿说:"你打不下枣儿来,不留神把奶奶屋玻璃打碎,就痛快!"
"门口没有,没有卖糖,还不教人家吃两个枣儿?"小顺儿怪委屈说。
奶奶在屋里接话:"教他打去吧!孩子这几天什也吃不着!"
小顺儿很得意,放胆把砖头扔得更高些。
瑞宣问父亲:"哪个学校?"
好楞着!心里不用提有多不痛快!这回乱子和哪回都不同,这回是日本鬼子打咱们,不是咱们自己打自己,谁知道他们会拉什屎呢?"
"过天算天吧,你先别着急!"
"别着急?铺子赚钱,才能多分几个!"
"天塌砸众人哪,又有什法儿呢?"
说到这里,瑞宣进来,提起给祖父作寿事。父亲皱皱眉。在他心里,给老父亲作寿差不多和初二十六祭财神样,万不能马虎过去。但是,在这日本兵刚刚进城时候,他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想半天,他低声说:"你看着办吧,怎办怎好!"瑞宣更没主意。
"教堂那个。刚才由那里过,听见打铃声儿,多半是已经开课。"
"好!去看看!"瑞宣正想出去走走,散散胸中闷气。
"也去!"小顺儿打下不少叶子,而没打下个枣儿,所以改变计划,想同父亲逛逛街去。
奶奶又答话:"你不能去呀!街上有日本鬼子!教爷爷给你打两个枣儿!乖!"
瑞宣没顾得戴帽子,匆匆走出去。
大家楞住,没有话说,虽然心里都有千言万语。这时候,隔壁小文拉起胡琴来,小文太太象在城根喊嗓子那样,有音无字咿——咿——啊——啊——几声。
"还有心思干这个!"瑞宣皱着眉说。
"人家指着这个吃饭呀!"天佑本来也讨厌唱戏,可是没法子不说这句实话。意在言外,他抓到人们心情根底——教谁压管着也得吃饭!
瑞宣溜出来。他觉得在屋中透不过气来。父亲这句话教他看见但丁地狱,虽然是地狱,那些鬼魂们还能把它弄得十分热闹!他自己也得活下去,也就必须和鬼魂们挤来挤去!
"瑞宣!"天佑叫声,赶到屋门口来。"你到学校看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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